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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典選舉典

通典卷第十三 選舉一并序

  自昔羲后,因以物命官,事簡人淳,唯以道化,上無求欲於下,下無干進於上,百姓自足,海內乂安,不是賢而非愚,不沽名而尚行,推擇之典,無所聞焉。爰洎唐、虞之官人也,俾乂水土,緝熙帝載,敷五教,正五刑,播百穀,典三禮,咨于四嶽,明揚側陋,詢事考言,故舉無失德。然猶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流四凶族,不仁者遠,斯則選賢任能之大略也。三王之代,朴散俗澆,難以道馭,務勤其教,立庠塾於鄉閭,建黌學於都邑,訓公卿大夫之子弟,設俊、造之目而勖勉成之。自幼年入學,至四十方仕,然後行備業全,事理績茂。秦漢以降,乃異於斯。其行教也不深,其取材也務速,欲人浸漬於五常之道,皆登仁壽之域,何可及已。夫上材蓋寡,中材則多,有可移之性,敦其教方善。若不敦其教,欲求多賢,亦不可及已。非今人多不肖,古人多材能,在施政立本,使之然也。而況以言取士,既已失之,考言唯華,失之愈遠。若變茲道,材何遠乎?

  第一 歷代制上  第二 歷代制中  第三 歷代制下 考績  第四 雜議論上  第五 雜議論中  第六 雜議論下

  歷代制上周 秦 漢 後漢

  周官大司徒職:「以鄉三物教萬民,而賓興之:一曰六德,二曰六行,三曰六藝。」並具學篇中。詩、書、禮、樂,謂之四術。四術既脩,九年大成。凡士之有善,鄉先論士之秀者,升諸司徒,曰選士;司徒論選士之秀者而升諸學,曰俊士;既升而不征者,曰造士;大樂正論造士之秀者升諸司馬,曰進士。司馬論進士之賢者及鄉老、群吏獻賢能之書于王,王再拜受之,登於天府,藏於祖廟,內史書其貳而行焉。書其貳,謂寫其副本。在其職也,則鄉大夫、鄉老舉賢能而賓其禮,司徒教三物而興諸學,司馬辯官材以定其論,太宰詔廢置而持其柄,內史贊與奪而貳於中,司士掌其版而知其數。論定然後官之,任官然後爵之,位定然後祿之。蓋擇材取士如此之詳也。

  秦自孝公訥商鞅策,富國強兵為務,仕進之途唯闢田與勝敵而已。以至始皇,遂平天下。

  漢高祖初,未遑立制。至十一年,乃下詔曰:「賢士大夫既與我定有天下,而不與我共安利之,可乎?有肯從我遊者,吾能尊榮之。以布告天下。其有稱明德者,御史、中執法、郡守必身勸勉,遣詣丞相府,置其行、義及年。有其人而不言者,免官。」又制諸侯王得自除內史以下,漢獨為置丞相也。

  惠帝四年,詔舉人孝悌力田者,復其身。

  高后元年,初置孝悌官二千石者一人。特置此官而尊其秩,欲以勸勉天下,各令敦行務本。

  文帝因晁錯言,務農貴粟,詔許人納粟得拜爵及贖罪。

  至景帝後元二年,詔曰:「有市籍貲多不得官,唯廉士寡欲易足。今貲算十以上乃得官,貲少則不得官,朕甚愍之。減至四算得官。」有市籍,謂賈人有財不得為吏。貲萬錢,算百二十也。算十,十萬也。時疾吏之貪,以為衣食足,知榮辱,故限貲十萬乃得為吏。廉士無貲,減至四算,乃得官也。

  武帝建元初,始詔天下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其理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皆罷之。申、商、韓刑名之學,蘇、張縱橫之說,並不用。

  元光元年,舉賢良,董仲舒對曰:「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無教訓於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姦為市,言小吏有為姦欺者,守令不舉,乃反與之交易求利也。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夫長吏多出於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貲,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謂積日累久也。故小材雖累日,不離於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智,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累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混淆也。請令諸侯、列卿、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於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授之以官,以使其材也。無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祿德而定位,錄,謂存視也。則廉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帝於是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孝,謂善事父母。廉,謂清潔廉隅。又制:「郡國口二十萬以上歲察一人,四十萬以上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限以四科:一曰德行高妙,志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習法令,足以決疑,能按章覆問,文中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決斷,材任三輔縣令。」至五年,又詔徵吏人有明當代之務,習先聖之術者,縣次給食,令與計偕。計者,上計簿使也。郡國每歲遣詣京師上之。偕者,俱也。令所徵之人與上計者俱來,而縣次給之食也。

  元朔元年,又詔曰:「夫本仁祖義,德祿賢,勸善刑暴,本仁祖義,謂以仁義為本始。五帝三王所繇昌也。故詔執事,興廉舉孝,庶幾成風。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三人並行,厥有我師』。今或至闔郡而不薦一人,闔,閉也。總一郡之中,故言闔郡也。是化不下究,而積行之君子壅於上聞也。究,竟也。言見壅遏,不得聞於天子也。且進賢受上賞,蔽賢蒙顯戮,古之道也。其與中二千石、禮官、博士議不舉者罪。」是時天下慎法,莫敢謬舉,而貢士蓋鮮,故有斯詔。有司奏請議曰:「古者,諸侯貢士,壹適謂之好德,適,得其人也。再適謂之賢賢,三適謂之有功,迺加九錫。九錫者,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懸,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百人,七曰鈇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此皆天子制度,尊之,故事事錫與,但數少耳。然九錫經本無文,周禮以為九命,春秋說有之。凡九錫備物,伯者盛禮,齊桓、晉文猶不能備。今三進賢便受之,似不然也。當受進賢之賜。尚書大傳云:「三適謂之有功,賜以車服、弓矢。」不貢士,一則黜爵,再則黜地,三則黜爵削地畢矣。夫附下罔上者死,附上罔下者刑,與聞國政而無益於人者斥,在上位而不能進賢者退。其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為其不求士報國也。不察廉,為不勝任也,當免。」奏可。凡郡國之官,非傅相,其他既自署置。又調屬僚及部人之賢者,舉為秀才、廉吏,而貢於王庭,多拜為郎。居三署,無常員,或至千人,屬光祿勳。故卿、校、牧、守,居閑待詔,或郡國貢送,公車徵起,悉在焉。光祿勳復於三署中銓第郎吏,歲舉秀才、廉吏,出為他官,以補闕員。後漢制同。

  元封五年,又詔曰:「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踶而致千里,踶,蹋也。奔,走也。奔踶者,乘之即奔,立則蹋人。踶,徒計反。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負俗,謂被世譏論也。累,力瑞反。夫泛駕之馬,泛,覆也,音芳勇反。覆駕者,言馬有逸氣而不循軌轍也。跅弛之士,跅者,跅落無檢局也。弛者,放廢不遵禮度也。跅,音吐各反。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州縣察吏人有茂材異等,茂材異等者,超等軼群不與凡同也。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絕遠之國。

  初,公孫弘以儒術為丞相,天下之學,靡然嚮風。時太常孔臧等曰:「請太常博士官置弟子五十人,復其身。太常擇人年十八以上儀狀端正者,補博士弟子。郡國、縣道邑有好文學,敬長上,肅政教,順鄉里,出入不悖所聞者,二千石謹察可者,常與計偕,詣太常,得受業如弟子。一歲皆輒試,能通一藝以上,補文學掌故缺。其高第可以為郎中者,太常籍奏。即有秀才異等,輒以名聞。其不事學若下材及不能通一藝,輒罷之;而請諸不稱者,罰。」時外事四夷,內闕用度,仍募人入羊、穀、奴婢,得授官增秩,復役除罪,大至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繇是吏道雜而多端,官職耗廢矣。

  孝昭始元初,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前為此官,今不居官,皆謂之故。持節行郡國,舉賢良。

  孝宣帝時,諫大夫王吉上言,曰:「今使吏得任子弟,子弟以父兄任為郎也。率多驕驁,不通古今,驁與傲同。至於積功理人,無益於人,此伐檀所為作也。伐檀,詩篇名,刺不用賢也。宜明選求賢,除任子弟之令。」黃龍初,制:「凡官秩六百石者,不得舉為廉吏。」

  孝元帝永光元年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朴、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官。始令丞相、御史舉此四科人,以擢用之,而見在郎及從官,又令光祿每歲依此科考校,定其第高下,知其人賢否也。又詔列侯舉茂材。諫大夫張勃舉太官獻丞陳湯,獻丞,主貢獻物。湯有罪,勃坐削戶二百。會薨,故賜謚曰繆侯。以其所舉不得人,故加惡諡。繆者,妄也。其為勸勵也如是,故官得其材,位必久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三代以降,斯之為盛。建昭中,因西羌反及日蝕,京房奏:「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遂詔房作考功課之法。具考績篇。

  成帝建始四年,初置常侍曹尚書一人,主公卿;又有二千石曹尚書一人,掌郡國二千石。蓋選曹之所起也。

  漢諸帝凡日蝕、地震、山崩、川竭,天地大變,皆詔天下郡國舉賢良方正極言直諫之士,率以為常。又其有要任使,皆標其目而令舉之。王莽時,太常學子弟歲舉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為文學掌故。

  後漢光武建武十二年詔:「三公舉茂才各一人,廉吏各一人;左右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光祿歲舉郎、茂才、四行各一人,察廉吏三人;中二千石歲察廉吏各一人;廷尉、大司農二人;將兵將軍歲察廉吏各二人;監御史、司隸、州牧歲舉茂才各一人。」改前漢常侍曹尚書為吏曹尚書。其時,選舉於郡國屬功曹,於公府屬東西曹,於天臺屬吏曹尚書,亦曰選部,而尚書令總之。其所進用,加以歲月先後之次。凡郡國守相,視事未滿歲,不得察舉孝廉、廉吏;以其未久,不周知也。所徵舉率皆特拜,不復簡試。士或矯飾,謗議漸生。

  章帝建初元年,詔曰:「夫鄉舉里選,必累功勞。今刺史、守相不明真偽,茂才、孝廉歲以百數,漢曰秀才;後漢避光武諱,故曰茂才。魏曰秀才。既非能著,而當授之政事,甚無謂也。每尋前代舉人貢士,或起畎畝,不繫閥閱。敷奏以言,則文章可采;明試以功,則理有異跡。文質斌斌,朕甚嘉之。」始復用前漢丞相故事,以四科辟士。武帝因董仲舒之言立制,故事在丞相府,今復用之。第一科補西曹、南閤、祭酒,二科補議曹,三科補四辭八奏,四科補賊決。凡所舉士,先試之以職,乃得充選。其德行尤異,不宜試職者,疏於他狀;舉非人兼不舉者,罪。

  舊制,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二十萬并有蠻夷者亦舉二人,和帝以為不均,下公卿會議。司徒丁鴻、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階品,蠻夷雜錯,不得為數。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又制:「緣邊郡口十萬以上,歲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二歲舉一人;五萬以下,三歲一人。」推校當時戶口,一歲所貢不過二百餘人。

  安帝永初二年,詔:「王國官屬墨綬下至郎、謁者,經明任博士,居鄉里有廉清孝順之稱,才任理人者,國相歲移名,與計偕上尚書,公府通調,令得外補。」

  順帝又增甲乙科員十人,除郡國耆儒,皆補郎、舍人。陽嘉元年,尚書令左雄議改察舉之制,限年四十以上,儒者試經學,文吏試章奏。如有顏回、子奇之類,不拘年齒。尚書僕射胡廣、尚書郭虔等駮之曰:「選舉因才,無拘定制。六奇之策,不出經學;鄭、阿之政,非必章奏。甘、奇著用,年乖強仕;終、賈揚聲,亦在弱冠。漢承周、秦,兼覽殷、夏,祖德師經,參雜霸軌,聖主賢臣,代以致理,貢舉之制,莫或迴革。今以一臣之言,不可滅戾舊章。」竟從雄議。於是雄上言:「郡國孝廉,古之貢士,出則宰人,宣協風教。若其面牆,則無所施用。孔子曰『四十不惑』,禮稱『強仕』。請自今孝廉年不滿四十,不得察舉。皆先詣公府,諸生試家法,儒有一家之學,故曰家法。文吏課牋奏,副之端門,練其虛實,以觀異能,以美風俗。有不承科令者,正其罪法。若有茂才異行,自可不拘年齒。」帝從之,於是班下郡國。明年,有廣陵孝廉徐淑,年未及舉,臺郎疑而詰之,對曰:「詔書:『有如顏回、子奇,不拘年齒。』是故本郡以臣充選。」郎不能屈。雄詰之:「昔顏回聞一知十,孝廉聞一知幾?」淑無以對,乃遣還郡。於是濟陰太守胡廣等十餘人皆坐謬舉免黜,唯汝南陳蕃、潁川李膺、下邳陳球等三十餘人得拜郎中。自是牧守畏慄,莫敢輕舉。雄在尚書,迄于永,十餘年閒,察選清平,多得其人。雄又奏徵海內名儒為博士,使公卿子弟為諸生,有志操者,加其俸祿。及汝南謝廉、河南趙建,年始十二,各能通經,雄並奏拜童子郎。自是負書來學,雲集京師。

  侍中張衡上疏曰:「自初舉孝廉,到今二百年,必先孝行,行有餘力,乃草文法耳。今詔書一以能誦章句、結奏案為限,雖有至孝,不當其科,所謂損本而求末者也。自改試以來,累有妖星震裂之災,是天意不安於此法故也。」

  後黃瓊為尚書令,以雄前所上孝廉之選,專用儒學、文吏,於取士之義猶有所違,乃奏增孝悌及能從政者,為四科。范曄曰:「漢初詔舉賢良、方正,州郡察孝廉、秀才,斯亦貢士之方也。中興以後,復增敦朴、有道、賢能、直言、獨行、高節、質直、清白、敦厚之屬。榮路既廣,自是竊名偽服,浸以流競。權門貴仕,請謁繁興。自左雄任事,限年試才,雖頗有不密,固亦因識時宜。而黃瓊、胡廣、張衡、崔瑗之徒,泥滯舊方,互相詭駮,循名者屈其短,算實者挺其效。雄在尚書,天下不敢謬選,十餘年閒,稱為得人,斯亦效實之徵乎?」舊典,選舉委任三府,三府有選,參議掾屬。咨其行狀,度其器能,受試任用,責以成功。名無可察,然後付之尚書之舉刺,請下廷尉,覆案虛實,行其誅罰。

  桓帝建和初,詔:「諸學生年十六以上,比郡國明經,試,次第上名。高第十五人、上第十六人為中郎,中第十七人為太子舍人,下第十七人為王家郎。」

  永壽二年甲午,詔復課試諸生,補郎、舍人。其後復制:「學生滿二歲,試通二經者,補文學掌故;其不能通二經者,須後試復隨輩試,試通二經者,亦得為文學掌故。其已為文學掌故者,滿二歲,試能通三經者,擢其高第,為太子舍人;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者,亦得為太子舍人。已為太子舍人,滿二歲,試能通四經者,擢其高第,為郎中;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者,亦得為郎中。已為郎中,滿二歲,試能通五經者,擢其高第,補吏,隨才而用;其不得第者,後試復隨輩試,第復高,亦得補吏。」

  其後綱紀隳紊,凡所選用,莫非情故。時議以州郡相阿,人情比周,乃制婚姻之家及兩州之人不得相臨。遂復有「三互」法,三互,謂婚姻之家及兩州不得交互為官。是時史弼遷山陽太守,其妻鉅野薛氏女,以三互自上,轉拜平原相是也。禁網益密,選用彌艱。幽冀二州久闕,而公府限以三互,經時不補。議郎蔡邕上言曰:「伏見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比年兵飢,漸至空耗,闕職經時,吏人延屬。而三府選舉,逾月不定,以避三互。十二州有禁,當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復限以歲月,狐疑淹遲,以失事會。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但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在任之人,豈不戒懼,而坐設三互,自生留閡邪?昔韓安國起自徒中,朱買臣出於幽賤,並以才宜,還守本邦。豈復顧循三互,繼以末制者乎?臣願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授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靈帝不省。是時諸博士試甲乙科,爭第高下,更相告訟,頗行賄賂,改蘭臺漆書之經,以合其私文者。帝乃詔諸儒讎定五經,而鑴石以刊其文,使蔡邕等書為古文、篆、隸三體,立於太學門,謂之「石經」。由是爭者乃息。凡學士不得有金痍、痼疾,督書其版,舉主保之。其督郵版狀曰:生事愛敬,喪沒如禮。通易、尚書、孝經、論語,兼綜載籍,窮微闡奧。師事某官,見授門徒五十人以上。隱居樂道,不求聞達。身無金痍、痼疾。三十六屬,不與妖惡,交通王侯賞賜。行應四科,經任博士。下署某官、某甲保舉。順帝諱保,改稱守。沈既濟曰:「初順帝推心虛己,延企天下之士,以玄纁玉帛徵魯陽樊英。既至,天子為降寢殿,設壇席,待如神明。尚書奉引,延問得失。英所對唯常言,無宏謨博略可以動觀聽。繇是流俗諠囂,以為處士純盜虛聲,聾俗而已,物議不允。是時閹宦秉政,姻黨遍天下,故士君子羞為儕偶。太學諸生三萬餘人,郭泰、賈彪為之冠,李、杜、陳、范為其徒,更相褒重,危言高論,橫議得失,朝廷政刑必品裁之。公卿皆畏,迎門倒屣,折節自下。議者咸以為文儒復興,唯申屠蟠曰:『不然。當戰國閒,處士干時,列國之君,至有擁篲為前驅者,卒致焚書坑儒之禍,茲其兆矣。』既而群士以善惡相驅,或譏誣相加,一彼一此,連為鉤黨。而閹豎等搆成釁故,乃誣告群士以交結訕謗,圖為不軌。靈帝震怒,悉令逮捕之。於是遂有黨錮之獄。始自周福、房植,成於李膺、張儉,名士死獄中者百餘人。其支黨因緣或詞濫而誅徙禁廢者六七百人。從古以來,諸生之盛莫如是,善人喪敗亦莫如是。昔仲尼有言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亂也。』是以君子之道,貴闇然而日彰。故衣錦尚褧,惡其昭昭也。嗟乎!申屠子龍其知言歟?」

通典卷第十四 選舉二

  歷代制中魏 晉 東晉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魏文帝為魏王時,三方鼎立,士流播遷,四人錯雜,詳覈無所。延康元年,吏部尚書陳群以天朝選用不盡人才,乃立「九品官人之法」,州郡皆置中正,以定其選,擇州郡之賢有識鑒者為之,區別人物,第其高下。又制:郡口十萬以上,歲察一人,其有秀異,不拘戶口。初,曹公時,魏府初建,以毛玠、崔琰為東曹掾史,銓衡人物,選用先尚勤儉。於是天下士人皆砥礪名節,務從約損。和洽言於公曰:「天下大器,在位與人,不可以一節檢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今朝廷之儀,吏有著新衣、乘好車者,不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污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飧,以入官寺。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勉而為之,必有疲瘁。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偽矣。」其武官之選,俾護軍主之。黃初三年,始除舊漢限年之制,令郡國貢舉,勿拘老幼,儒通經術,吏達文法,到皆試用。

  自明帝太和之後,俗用浮靡,遞相標目,而夏侯、諸葛、何、鄧之儔,有四聰八達之稱,帝深所嫉之。於是,惡士大夫之有名聲者,或禁錮廢黜以懲之。吏部尚書盧毓奏曰:「古者敷奏以言,明試以功。今考績之法久廢,而毀稱相進退,故真偽混雜也。」帝遂詔散騎常侍劉劭作都官考課之法,以考覈百官。具考績篇。

  齊王嘉平初,曹爽既誅,司馬宣王秉政,詳求理本。中護軍夏侯玄言曰:「夫官才用人,國之柄也。故銓衡專於臺閣,上之分也;孝行考乎閭巷,優劣任之鄉人,下之敘也。夫欲清教審選,在明其分敘,不使相涉而已。今令中正但考行倫輩,輩當行均,斯可官矣。行有大小,比有高下,則所任之次亦渙然別矣。奚必使中正干銓衡之機於下,而執機柄者有所委仗於上,上下交侵,以生紛錯哉?且眾職之屬,各有官長,但使官長各以其屬能否獻之;臺閣則據官長能否之第,參以鄉閭德行之次,擬其倫比,勿使偏頗;中正則唯考行跡,別其高下,審定輩類,勿使升降,而總之於臺閣。官長所第,中正輩擬,比隨次率而用之。如其不稱,責負在外。則內外相參,得失有所,庶可靜風俗而審官才矣。」兼請除重設之官,定服制之等。宣王辭不能改,請俟於他賢。按,九品之制,初因後漢建安中天下兵興,衣冠士族多離本土,欲徵源流,慮難委悉,魏氏革命,州郡縣俱置大小中正,各取本處人任諸府公卿及臺省郎吏有德充才盛者為之,區別所管人物,定為九等。其有言行修著,則升進之,或以五升四,以六升五;儻或道義虧闕,則降下之,或自五退六,自六退七矣。是以吏部不能審定覈天下人才士庶,故委中正銓第等級,憑之授受,謂免乖失及法弊也。唯能知其閥閱,非復辨其賢愚,所以劉毅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寒士。」南朝至於梁、陳,北朝至於周、隋,選舉之法,雖互相損益,而九品及中正至開皇中方罷。討其根本,陳壽魏志言之太略,故詳辯之也。蜀先主既沒,諸葛孔明秉政,懲惡舉善,量材授任,不計資敘。時犍為郡守李嚴以楊洪為功曹,嚴未去郡,而洪已為蜀郡守;洪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洪未去郡,而祗已為廣漢郡守。後李嚴、廖立皆得罪於亮,或廢或徙,聞亮卒,垂泣發疾,以至於死也。

  晉依魏氏九品之制,內官吏部尚書、司徒、左長史,外官州有大中正,郡國有小中正,皆掌選舉。若吏部選用,必下中正,徵其人居及父祖官名。

  武帝泰始初,又議考課,具課績篇。散騎常侍傅玄、皇甫陶以為政教頹弊,風俗不淳,上疏曰:「臣聞先王之臨天下也,明其大教,長其義節,道化崇於上,清議行於下,上下相奉,人懷義心。亡秦蕩滅先王之制,以法術相御,而義心亡矣。近者魏武好法術,而天下貴刑名;魏文慕通達,而天下賤守節。其後綱維不攝,而虛無放誕之論盈於朝野,使天下無復清議,而亡秦之病復發於今。陛下聖德,化鄰唐、虞,唯未舉清遠有禮之臣以敦風節,未退虛鄙以懲不恪也。」帝乃使玄草詔進之。

  玄奏曰:「臣聞先王分士農工商以經國制事,各一其業,而殊其務。自士以上子弟,則為之立太學以教之,選明師以訓之,隨才優劣以授用之。農以豐其食,工以足其器,商賈以通其貨。故雖天下之大,兆庶之眾,而無游人在其閒。漢魏不定其分,百官子弟不修經藝而務交遊,未知蒞事而坐享天祿,農工之業多廢,或逐淫利而離其事,徒繫名於太學,然不聞先王之風。今聖政資始,而漢魏之失未改,散官眾而學校未設,游手多而親農者少,工器不盡其宜。臣以為宜亟定其制。前皇甫陶上事,欲令賜拜散官皆課使親耕,天下享足食之利。禹、稷躬稼,祚崇後代,是以明堂、月令著帝籍之制。伊尹,古之名臣,耕於有莘;晏嬰,齊之大夫,避莊公之難,亦耕於海濱。昔者聖帝明王,賢佐俊士,皆嘗從事於耕農矣。王人賜官,冗散無事者,不督使學,則當使耕,無緣放之使坐食百姓也。今文武之官既眾,而拜賜不在職者又多,加以服役為兵,不得耕稼,當農者之半,南面食祿者參倍於前。使冗散之官為農,而收其租稅,家得其實,而天下之穀可以無乏矣。夫家足食,為子則孝,為父則慈,為兄則友,為弟則悌。天下足食,則仁義之教可不令而行也。夫士農工商之分,不可斯須而廢。若未能精其防制,計天下文武之官足為副貳者使學,其餘皆歸之於農。若百工商賈有長者,亦歸之農。務農若此,何有不贍乎!虞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是為九年之後乃有遷敘也。故居官久,則念立慎終之化;不久,則競為一切之政。六年之限,日月淺近,不周黜陟。陶之所上,義合古制。惟陛下裁之。」武帝甚善之而終不能用。山濤為吏部尚書十有餘年,每官闕,輒啟擬數人。曰:「侍中彭權遷,當選代。按,雍州刺史郭奕,高簡有雅量,在兵閒,少不盡下情;處朝廷,足以肅正左右。衛將軍王濟,才高美茂,後來之冠。此二人,誠顧問之秀。聖意儻惜濟主兵者,驍騎將軍荀愷,智器明敏,其典宿衛,終不減濟。博士祭酒庾純,強正有學義,亦堪此選。國學初建,王、荀已亡,純能其事,宜當小留,粗立其制,不審宜爾有當聖旨者不?又尚書令闕,宜得其人。征南大將軍祜,體義立正,可以肅整朝廷。」又云:「有疾苦者,大將軍雖不整正,須筋力戎馬閒,猶宜得健者。征北大將軍瓘,貞正靜一;中書監勖,達練物事。三人皆人彥,不審有可參舉者不?」皆隨帝意所欲然後明奏。而帝之用者,或非舉首,眾情不察,以濤輕重任意,或譖之於帝,故帝手詔戒濤曰:「夫用人惟才,不遺疏遠單賤,天下便化矣。」而濤行之自若,一年之後,眾情乃服。濤所奏甄拔人物,各為題目,時稱山公啟事。又,王戎字濬沖,遷尚書左僕射,領吏部。戎始為甲午制,凡選舉皆先理百姓,然後授用。司隸傅咸奏戎曰:「書稱『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今內外群官,居職未周,而戎奏還,既未定其優劣,且送故迎新,相繼道路,欺巧由生,傷農害政。戎不仰依堯、舜典謨,而驅扇浮華,虧敗風俗,非徒無益,乃有大損。宜免戎官。」戎與賈、郭通親,竟得不坐。

  於時雖風教頹失而無典制,然時有清議,尚能勸俗。陳壽居喪,使女奴丸藥,積年沈廢;郤詵篤孝,以假葬違常,降品一等。其為懲勸也如是。

  其後,中正任久,愛憎由己,而九品之法漸弊。遂計官資以定品格,天下惟以居位者為貴。尚書僕射劉毅以九品者,始因魏初喪亂,是軍中權時之制,非經久之典也,因用土斷,復古鄉舉里選之法,上疏曰:「夫九品有八損,而官才有三難,皆興替之所由也。人物難知,一也;愛憎難防,二也;情偽難明,三也。今之中正定九品,高下任意,榮辱在手,操人主威福,奪天朝權勢,愛惡隨心,情偽由己,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公無考校之負,私無告訴之忌。損政之道一也。置州都者,本取州里清議咸所歸服,將以鎮異同,一言議。不謂一人之身,了一州之才,一人不審,遂為坐廢。若然,雖宣尼之聖,莫不有過,則可廢,何獨責於中人哉?使是非之論橫於州里,嫌隙之讎結於大臣。損政之道二也。本立格制,謂人倫有序,若貫魚成次,才德優劣,倫輩有首尾也。今之中正,坐徇其私,推貴異之器,使在凡品之下;負戴不肖,越在成人之首。損政之道三也。委以一國之重,而無賞罰之防,使得縱橫,無所顧憚。諸受枉者,抱怨積久,獨不蒙天地無私之德,長壅蔽於邪人之銓。損政之道四也。古先政教,崇鄉黨之義,故得天下之人退而修本。今一國之士,多者千數,或流徙異邦,或給事殊方,猶不識其面,況能盡其才乎!而中正知與不知,將定品狀,必采聲於臺府,納毀於流言。任己則有不識之弊,聽受則有彼此之偏。所知者以愛憎奪其平,所不知者以人事亂其度。既無鄉老紀行之議,又非朝廷考績之課,遂使為官之人,棄近求遠,背本趨末。損政之道五也。凡所以立品設狀者,求人才而論功報也。今於限當報,雖職之高,還附卑品,無績於官,而獲高敘,是為抑功實而崇虛名也。損政之道六也。凡官不同事,人不同能。今九品不狀才能之所宜,而以九等為例。以品取人,或非才能之所長;以狀取人,則為本品之所限。若狀得其實,猶品狀相妨,況不實者乎?損政之道七也。前九品詔書,善惡必書,以為褒貶。今之九品,所下不彰其罪,所上不列其善,廢褒貶之義,任愛憎之斷,天下之人焉得不懈於德行而銳於人事乎?損政之道八也。職名中正,實為姦府;事名九品,而有八損。臣以為宜罷中正,除九品,棄魏氏之弊法,立一代之美制。」司空衛瓘又表請除九品,復古鄉議里選。

  時始平王文學李重復上疏曰:「九品始於喪亂軍中之政,誠非經國不刊之法也。且檢防轉碎,徵形失實,故朝野之論,僉謂驅動風俗,為弊已甚。晉承魏氏凋弊之跡,人物播越,仕無常朝,人無定處,郎吏蓄於軍府,豪右聚於都邑,事體駮錯,與古不同。謂九品既除,宜先開移徙,聽相并就。且明貢舉之法,不濫於境外,則冠帶之倫將不分而自均,即土斷之實行矣。若使人思反本,修之於鄉,華競自息,而禮義日崇矣。」及劉頌為吏部尚書,復建九班之制,令百官在職少遷。時賈、郭專朝,仕者務速進,故皆不行。孫氏有江東,選曹尚書主選舉。吳郡暨豔性峭刻,好清議,為尚書,以郎署混淆,多非其人,豔欲激濁揚清,別其善否,乃覈選三署,皆貶高就下,降損數等。其居位貪婪、志節卑污者,皆以為軍吏,置之營府。於是,怨聲囂然,競言豔用私情,虧公法,豔坐自殺。

  東晉元帝制,揚州歲舉二人,諸州各一人。時以天下喪亂,務存慰勉,遠方孝、秀,不復策試,到即除署。既經略粗定,乃詔試經,有才不中舉者,免其太守。其後孝、秀莫敢應命,有送至京師,皆以疾辭。太興三年,尚書孔坦議請普延五歲,許其講習。乃詔孝廉申至七年,而秀才如故。

  宋制,丹陽、吳、會稽、吳興四郡歲舉二人,餘郡各一人。凡州秀才、郡孝廉,至皆策試,天子或親臨之。及公卿所舉,皆屬于吏部,敘才銓用。凡舉得失,各有賞罰。失者,其人加禁錮,年月多少,隨群議制。初,廢帝滎陽王時,以蔡廓為吏部尚書。錄尚書徐羡之謂中書令傅亮曰:「黃門以下悉委蔡,吾徒不復厝懷,自此以上,故宜共參同異。」廓聞之曰:「我不能為徐羡之署紙尾也。」遂辭不拜。選案黃紙,錄尚書與吏部尚書連名,故廓云「署紙尾」也。按,宋黃門,第五品也。

  文帝元嘉中,限年三十而仕,郡縣以六周而代,刺史或十餘年。

  及孝武即位,仕者不復拘老幼,守宰以三周為滿。時中軍錄事參軍周朗上疏曰:「今為政者,宜以二十五家選一長,百家置一師。男子十三至十七,皆令學經;十八至二十,皆令習武。訓以書記圖緯,忠孝仁義之禮,廉讓恭勤之則;授以兵經戰略,軍部舟騎之容,挽強擊刺之法。習經者五年有成,而言之司徒;習武者三年能藝,亦升之司馬。若七年而經不明,五年而勇不達,即更求其言行,考其事業,必不足取者,雖公卿子弟,長歸農畝,終身不得為吏。」兼述農桑生植之本及禮教刑政之端。帝省之,不悅。

  左衛將車謝莊以其時搜才路狹,又上表曰:「九服之曠,九流之難,提鈞懸衡,委之選部。一人之鑒易限,而天下之才難源。以易限之鑒,照難源之才,使國罔遺授,野無滯器,其可得乎?請普令大臣,各舉所知,以付尚書銓用。」不從。帝又不欲重權在下,乃分吏部,置兩尚書以散其權。裴子野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居家視其孝友,鄉黨察其誠信,出入觀其志義,憂難取其智謀。煩之以事,以求其理;臨之以利,以察其廉。周禮,始於學校,論之州里,告諸六事,而後貢於王庭。其在漢家,尚猶然也。州郡積其功能,然後為五府所辟;五府舉其掾屬,而升之於朝;三公參其得失,除署,尚書奏之天子。一人之身,所閱者眾;一賢之進,其課也詳。故能官得其才,鮮有敗事。魏晉易是,而所失弘多。夫厚貌深衷,險如谿壑;擇言觀行,猶懼弗周。況今萬品千群,俄折乎一面;庶僚百位,專斷於一司。於是囂風遂行,不可止也。已擊轂攘袂,填彼寺臺,求者干進,以務必得,加之以諂黷。吏曹按閥閱而選舉,不遑訪采於鄉邑。父誨其子曰:『不索何獲。』兄勵其弟曰:『努力窺窬。』無廉恥之風,謹愿之操。官邪國敗,而不可紀綱。假使龍作納言,舜居南面,而治致平章,不可必也,況後之官人者哉!孝武雖分曹為兩,不能反之於周、漢,朝三暮四,其病愈甚也。」

  齊尚書都令史駱宰議策秀才格,五問並得為上,四、三為中,二為下,一不合與第。謝超宗議以為:「片辭折獄,寸言挫眾,魯史褒貶,孔論興替,皆無俟繁而後秉裁。夫表事之深,析理之會,豈必委牘方切理道。非患對不盡問,患以常文弗奇。必使一通峻正,寧劣五通而常;與其俱奇,一亦宜采。」詔從宰議。因習宋代限年之制。然而鄉舉里選,不覈才德,其所進取,以官婚冑籍為先,遂令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三十試吏,故有增年矯貌,以圖進者。其時士人皆厚結姻援,奔馳造請,浸以成俗。

  至和帝時,梁武帝為丞相,上表曰:「前代選官,皆立選簿,應在貫魚,自有銓次,冑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懷抱,或得之餘論,故得簡通賓客,無俟掃門。頃代陵夷,九流乖失,其有勇退忌進、懷質抱真者,選部或以未經朝謁,難於進用;或有晦善藏聲、自埋衡蓽者,又以名不表著,絕其階緒。必須書刺投狀,然後彈冠,則是驅迫廉撝,獎成澆競。愚謂自今選曹,宜精隱覈,依舊立簿,使冠屨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涯涘,造請自息。且聞中閒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求之愚懷,抑有未達。何者?設官分職,惟才是務。若限歲登朝,必增年就官,故貌實幼童,籍已踰立。滓穢名教,於斯為甚。」乃施行。

  梁初無中正制,年二十有五方得入仕。天監中又制:「凡九流常選,年未三十,不通一經者,不得為官。若有才同甘、顏,勿限年次。」至七年,州置州重,郡置郡宗,鄉置鄉豪,各一人,專典搜薦,無復膏粱寒素之隔。普通七年,詔凡州歲舉二人,大郡一人。敬帝太平二年,復令諸卅各置中正,仍舊訪選舉,皆須中正押上,然後量授,不然則否。

  陳依梁制,凡年未三十,不得入仕。唯經學生策試得第,諸州迎主簿,西曹左奏及嘗為挽郎,得未壯而仕。諸郡唯正王為丹陽尹經迎得出身者亦然,庶姓尹則否。有高才、異行、殊勳,別降恩旨敘用者,不在常例。凡選無定時,隨闕則補。官有清濁,以為升降,從濁得清,則勝於遷。若有遷授,吏部先為白牒,列數十人名,尚書與參掌者共署奏。敕或可或否。其可者,則下於選曹,量貴賤,別內外,隨才補用。以黃紙錄名,八座通署,奏可,乃出以付於典名。典名書其名帖鶴頭板,脩容整儀,送所授之家。其別發詔除者,即宣付詔局,詔局草奏聞。敕可,黃紙寫出門下。門下答詔,請付外施行。又畫「可」,付選司行召。得官者,不必皆待召到。但聞詔出,明日,即入謝後,詣尚書,上省拜受。若拜王公,則臨軒。凡拜官,皆在午後。

  初,武帝承侯景喪亂之後,綱維頹壞,制度未立,百官無復考校殿最之法,但更年互遷,驟班進秩,法無可稱者。後徐陵、孔奐繼為吏部尚書,差有其序。

  後魏州郡皆有中正掌選舉,每以季月,與吏部銓擇可否。其秀才對策,第居中上,表敘之。成帝和平三年,詔曰:「今選舉之官,多不以次,令班白處後,晚進居先,豈所謂彝倫攸敘者也。諸曹選補,宜各書勞舊才能。」初,崔浩為冀州大中正,薦冀、定、相、幽、并五州士數十人,各起家為郡守。景穆帝謂浩曰:「先召之人,亦州郡選也,在職已久,勤勞未答。今可先補前召,外任郡縣;以新召者代為郎吏。又守令宰人,宜使更事者。」浩固爭而遣之。高允聞之,謂東宮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逞其非,而校勝於上,何以能濟。」又李孝伯,趙郡人。父曾,理鄭氏禮、左氏春秋,郡三辟功曹不就,門人勸之,曾曰:「功曹之職,雖曰鄉選高第,猶是郡吏耳,北面事人,亦何容易。」任郡主簿,到官月餘日,乃嘆曰:「梁叔敬有云:『州郡之職,徒勞人耳。』道之不行,身之憂也。」遂還家。又郭祚為吏部尚書,持身潔清,重惜官位,至於銓授,假令得人,必徘徊久之,然後下筆,即云:「此人便以貴矣。」由是事頗為稽滯,當時每招怨讟。然所拔用者,量材稱職,時又以此歸之。其後,中正所銓,但在門第,吏部彝倫,仍不才舉。至孝文帝,勵精求理,內官通班以上,皆自考覈,以為黜陟。具考績篇。宣武帝詔:「庶族子弟,年未十五,不聽入仕。」任城王澄從幸鄴宮,除吏部尚書。及幸代,車駕自北巡,留澄銓簡舊臣。初,魏自公侯以下,迄於選臣,動有萬數,冗散無事。澄品為三等,量其優劣,盡其能否之用,咸無怨者。又,皇甫光兄子瑒為吏部郎,性貪婪,鬻賣吏官,皆有定價。自太和以前,精選中正,德高鄉國者充。其邊卅小郡,人物單鮮者,則併附他州。其在僻陋者,則闕而不置。當時稱為簡當,頗謂得人。及宣武、孝明之時,州無大小,必置中正,既不可悉得其人,故或有蕃落庸鄙操銓覈之權,而選敘頹紊。至正始元年冬,乃罷諸郡中正。時有以雜類冒登清流,遂令在位者皆五人相保,無人任據者,奪官還役。

  初,孝明嗣位幼沖,靈太后臨朝。征西將軍、冀州大中正張彝之子仲瑀上封事,事銓別選格,排抑武夫,不使在清品。於是武夫怨怒,聲諠道路,乃懸牓於衢,會期屠害。彝父子不以為懷。神龜二年,羽林、虎賁相率千餘人,至尚書省詬詈,求彝長子、尚書郎始均不獲,以瓦礫投擊臺門,聲如雷霆,京師懾震,莫敢討遏。遂聚火就焚其第,拽彝於庭,捶辱恣心,而呼聲動京邑。其子叩頭流血,為父請命,羽林乃執始均,生投火中,灼為煨燼。仲瑀被創以竄免,彝信宿而死。既而詔斬其尤兇者八人,餘大赦以安之。天下冤痛,聞者驚駭。靈太后於是乃命武官得依資入選。既而官員少而應調者多,選曹無以處之。

  及崔亮為吏部尚書,乃奏為格制,官不問愚賢,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不得取;庸才下品,年月久者則先擢用。時沉滯者皆稱其能。時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舉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足應十收六七。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惟論章句,不及理道;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空辨姓氏高下。至於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銓衡,宜須改張易調,如之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誰復修厲名行哉!」亮答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昨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可靜念吾言。吾兼正六為吏部郎,三為尚書,銓衡所宜,頗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時宜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群賢共爵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濫舉矣,而汝猶云『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鑒人物,何異以管窺天而求其溥哉!今勳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而不解書計,唯可弩前驅,指蹤捕噬而已。忽令佩組乘軒,求其烹鮮之效,未嘗操刀,而使剸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不可周溥。設令十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冀一官,何由可不怨哉?吾近面執,不宜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祿。既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產鑄刑書以救弊,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禮法難權宜哉!仲尼云:『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當來君子,知吾意焉。」後甄琛、元脩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從亮始也。

  及辛雄為尚書右丞,轉吏部郎中,上疏曰:「自神龜以來,專以停年為選。士無善惡,歲久先敘;職無劇易,名到授官。執案之吏,以差次日月為功能;銓衡之人,以簡得老舊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貪鄙。委斗筲以共理之重,託碩鼠以百里之命,皆貨賄是求,肆心縱意。禁制雖煩,不勝其欲。致令徭役不均,發調違謬,聚斂盈門,囚執滿道。蓋助陛下理天下者,唯在守令,最須簡置,以康國道。但郡縣選舉,由來所輕,貴遊俊才,莫肯居此。宜改其弊,以定官方。請上等郡縣為第一清,中等為第二清,下等為第三清。選補之法,妙盡才具,如不可並,後地先才,不得拘以停年,竟無銓革。三載黜陟,有稱者補在京名官,如前代故事,不歷郡縣不得為內職。則人思自勉,上下同心,枉屈可申,強暴自息。」書奏,會帝崩。

  及孝莊帝初,詔求德行、文藝、政事強直者,縣令、郡守、刺史皆敘其志業,具以表聞。得三人以上,縣令、太守、刺史賞一階;舉非其人者,黜一階。凡官,郡守、縣令六年為滿,滿後六年乃敘。

  北齊選舉,多沿後魏之制,凡州縣皆置中正。其課試之法,中書策秀才,集書策貢士,考功郎中策廉良。天子常服,乘輿出,坐於朝堂中楹,秀孝各以班草對。字有脫誤者,呼起立席後;書有濫劣者,飲墨水一升;文理孟浪者,奪席脫容刀。

  初,東魏元象中,文襄王高澄秉政,攝吏部尚書,乃革後魏崔亮年勞之制,務求才實。自遷鄴以後,掌大選知名者,不過數四。文襄年少高朗,其弊也疏;袁聿脩沈密謹厚,所傷者細;楊遵彥風流辯給,所取失於浮華;唯辛術貞明簡實,新舊參舉,管庫必擢,門閥不遺,衡鑒之美,一人而已。

  至孝昭帝皇建二年,詔:「內外執事官從五品以上、三府主簿錄事參軍、諸王文學、侍御史,廷尉三官、尚書郎中、中書舍人,每在二年之內,各舉一人。或夙在朝倫,沈屈未用;或先官後進,今見停散;或白屋之人,巾褐未釋。其高才良器,允文允武,理識深長,幹具通濟,操履凝峻,學業宏贍,諸如此輩,隨取一長,無待兼資,方充舉限。表薦之文,指論事實,隨能量用,必陳所堪,不得高談,謬加褒飾。所舉之人,止在一職。三周之內,有犯死罪以下、刑年以上,舉主準舉人之犯,各罰其金;自鞭以下,舉主勿論。若未經三載而更餘轉,通計後官日月,合滿三周。凡所舉人,必主事立功,裨益時政,不限年之遠近。舉主之賞,亦當非次;被舉之人,別當擢授。其違限不舉,依式罰金。又擁旄作鎮,任總百城,分符共理,職司千里,凡其部統,理宜委悉刺史,於所管之內,下郡太守、縣令、丞、尉、府佐、錄事參軍以降,州官州都、主簿以下,但霑在吏職及前為官并白人等,並聽表薦。太守則曹掾以下及管內之人,亦聽表舉。其大州、中州、下州,畿內,上郡、中郡,並三年之內各舉一人。其不入品州并自餘郡守,不在舉限。」

  昔三代以前,天下列國有三卿、五大夫、二十七士。大國三卿,二卿命於天子,一卿命於其君;小國三卿,一卿命於天子,二卿命於其君。公、侯、伯之大夫再命,子、男之大夫一命,其士以下不命,皆國君專之。漢初,王侯國百官皆如漢朝,唯丞相命於天子,其御史大夫以下皆自置。及景帝懲吳、楚之亂,殺其制度,罷御史大夫以下官。至武帝,又詔:「凡王侯吏職秩二千石者,不得擅補。其州郡佐吏,自別駕、長史以下,皆刺史、太守自辟。」歷代因而不革。洎北齊武平中,後主失政,多有佞倖,乃賜其賣官,分占州郡,下及鄉官,多降中旨,故有敕用州主簿、郡功曹者。自是之後,州郡辟士之權,浸移於朝廷。以故外吏不得精覈,由此起也。

  後周以吏部中大夫一人掌選舉,吏部下大夫一人以貳之。初霸府時,蘇綽為六條詔書,其四曰「擢賢良」。綽深思本始,懲魏、齊之失,罷門資之制。其所察舉,頗加精慎。及武帝平齊,廣收遺逸,乃詔山東諸州舉明經幹理者,上縣六人,中縣五人,下縣四人。至宣帝大成元年,詔州舉高才博學者為秀才,郡舉經明行脩者為孝廉,上州、上郡歲一人。其刺史僚佐州吏則自署,府官則命於朝廷。

  隋文帝開皇七年制,諸州歲貢三人,工商不得入仕。開皇十八年,又詔:「京官五品以上及總管、刺史,並以志行脩謹、清平幹濟二科舉人。」牛弘為吏部尚書,高構為侍郎,最為稱職。當時之制,尚書舉其大者,侍郎銓其小者,則六品以下官吏,咸吏部所掌。自是,海內一命以上之官,州郡無復辟署矣。自後魏末、北齊以來,州郡僚佐已多為吏部所授,至隋一切歸在省司。牛弘嘗問劉炫曰:「按周禮,士多而府史少,今吏百倍於前,判官減即不濟,其故何也?」炫對曰:「古人委任責成,歲終考其殿最,案不重校,文不繁悉,府史之任,掌要目而已。今之文簿,常慮覆理,鍛鍊若不密,萬里追證百年舊案。故諺云:『老吏抱案死。』今古不同,若此之相懸也。事繁政弊,職此之由。」弘又問:「魏、齊之時,令史從容而已,今則不遑寧舍,其事何由?」炫對曰:「往者,州唯置綱紀,郡置守、丞,縣唯令而已,其所具僚,則長官自辟,受詔赴任,每州不過數十。今則不然,大小之官,悉由吏部,纖介之跡,皆屬考功,所以繁也。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官事不省而欲從容,其可得乎!」弘甚善其言而不能用之。

  自後周以降,選無清濁。初盧愷攝吏部尚書,與侍郎薛道衡、陸彥師等,甄別物類,頗為清簡,而譖愬紛紜,愷及道衡皆除名。禮部員外郎沈既濟曰:「異乎!選法之難行久矣。夫天產萬類,美寡而惡眾;人分九流,君子孤而小人群。雖消長迭有,而善惡不常,此古今之通理然也。將退不肖而懲其濫,必懸法以示,而俾人知懼;舉善以勸,而不仁自遠。可以陰騭而潛移之,固難明斥其惡而強擠也。暨豔、張彝皆以不及是而敗,悲夫!斯理甚明,蓋非英明之君,不可以語焉。故崔、毛當魏武而政舉,盧、薛值隋文而身墜。時難,不其然乎?」

  煬帝始建進士科。又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其功德行能有昭然者乃擢之。大業三年,始置吏部侍郎一人,分掌尚書職事。時武夫參選,多授文職。大業八年,詔曰:「頃自班朝治人,乃由勳敘,拔之行陣,起自勇夫,蠹政害人,寔由於此。自今以後,諸授勳官者,並不得因授文官職事。」

通典卷第十五 選舉三

  歷代制下 考績

    歷代制下大唐

  大唐貢士之法,多循隋制。上郡歲三人,中郡二人,下郡一人,有才能者無常數。其常貢之科,有秀才,有明經,有進士,有明法,有書,有算。自京師郡縣皆有學焉。並具學篇。每歲仲冬,郡縣館監課試其成者,長吏會屬僚,設賓主,陳俎豆,備管絃,牲用少牢,行鄉飲酒禮,歌鹿鳴之詩,徵耆艾、敘少長而觀焉。既餞,而與計偕。其不在館學而舉者,謂之鄉貢。舊令諸郡雖一、二、三人之限,而實無常數。到尚書省,始由戶部集閱,而關于考功課試,可者為第。武德舊制,以考功郎中監試貢舉。貞觀以後,則考功員外郎專掌之。律曰:「諸貢舉非其人,謂德行乖僻,不如舉狀者。及應貢舉而不貢舉者,謂才堪利用,蔽而不言也。一人徒一年,二人加一等,罪止徒三年。」

  初,秀才科等最高,試方略策五條,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等。貞觀中,有舉而不第者,坐其州長,由是廢絕。開元二十四年以後,復有此舉。其時以進士漸難,而秀才本科無帖經及雜文之限,反易於進士。主司以其科廢久,不欲收獎,應者多落之,三十年來無及第者。至天寶初,禮部侍郎韋陟始奏請,有堪此舉者,令官長特薦,其常年舉送者並停。自是士族所趣嚮,唯明經、進士二科而已。其初止試策,貞觀八年,詔加進士試讀經史一部。

  至調露二年,考功員外郎劉思立始奏二科並加帖經。其後,又加老子、孝經,使兼通之。永隆二年,詔明經帖十得六,進士試文兩篇,識文律者,然後試策。

  武太后載初元年二月,策問貢人於洛城殿,數日方了。殿前試人自此始。長壽三年制,始令舉人獻歲元會,列於方物前,以備充庭。因左拾遺劉承慶上疏奏:「四方珍貢,列為庭實,而舉人不廁,甚非尊賢之意。」上從之。長壽二年,太后自製臣軌兩篇,令貢舉習業,停老子。

  長安二年,教人習武藝,其後每歲如明經、進士之法,行鄉飲酒禮,送於兵部。開元十九年,詔武貢人與明經、進士同行鄉飲酒禮。其課試之制,畫帛為五規,置之於垛,去之百有五步,內規廣六尺,橛廣六尺;餘四規,每規內兩邊各廣三尺。懸高以三十尺為限。列坐引射,名曰「長垛」。弓用一石力,箭重六錢。又穿土為埒,其長與垛均,綴皮為兩鹿,歷置其上,馳馬射之,名曰「馬射」。鹿子長五寸,高三寸。弓用七斗以上力。又斷木為人,戴方版於頂。凡四偶人,互列埒上,馳馬入埒,運槍左右觸,必版落而人不踣,名曰「馬槍」。槍長一丈八尺,徑一寸五分,重八斤。其木人上版,方三寸五分。皆以儇好不失者為上。兼有步射、穿札、翹關、負重、身材、言語之選,通得五上者為第。其餘復有平射之科,不拘色役,高第者授以官,其次以類升。又制為土木馬於里閭閒,教人習騎。天寶六載正月制:「文武之道,既惟並用,宗敬之儀,不可獨闕。其鄉貢武舉人上省,先令謁太公廟。每拜大將及行師剋捷,亦宜告廟。」

  神龍二年二月,制貢舉人停臣軌,依舊習老子。

  開元八年七月,國子司業李元璀上言:「三禮、三傳及毛詩、尚書、周易等,並聖賢微旨。生人教業,必事資經遠,則斯道不墜。今明經所習,務在出身,咸以禮記文少,人皆競讀。周禮經邦之軌則,儀禮莊敬之楷模,公羊、穀梁,歷代崇習,今兩監及州縣,以獨學無友,四經殆絕。事資訓誘,不可因循。其學生請各量配作業,并貢人參試之,日習周禮、儀禮、公羊、穀梁。並請帖十通五,許其入策。以此開勸,即望四海均習,九經該備。」從之。二十一年,玄宗新注老子成,詔天下每歲貢士,減尚書、論語策,而加老子焉。二十四年,制移貢舉於禮部,以侍郎掌之。因考功員外郎李昂詆訶進士李權文章,大為權所陵訐,朝議以郎官地輕,故移於禮部,遂為永制。二十五年二月,制:「明經每經帖十,取通五以上,免舊試一帖;仍按問大義十條,取通六以上,免試經策十條;令答時務策三道,取粗有文理者與及第。其進士停小經,準明經帖大經十帖,取通四以上,然後準例試雜文及策,考通與及第。其明經中有明五經以上,試無不通者;進士中兼有精通一史,能試策十條得六以上者:奏聽進止。其應試進士等,唱第訖,具所試雜文及策,送中書、門下詳覆。」禮部侍郎姚奕奏。玄宗方弘道化,至二十九年,始於京師置崇玄館,諸州置道學,生徒有差,京、都各百人,諸州無常員。習老、莊、文、列,謂之四子。蔭第與國子監同。謂之「道舉」。舉送、課試與明經同。凡舉司課試之法,帖經者,以所習經掩其兩端,中閒開唯一行,裁紙為帖,凡帖三字,隨時增損,可否不一,或得四、得五、得六者為通。後舉人積多,故其法益難,務欲落之,至有帖孤章絕句,疑似參互者以惑之。甚者,或上抵其注,下餘一二字,使尋之難知,謂之「倒拔」。既甚難矣,而舉人則有驅聯孤絕、索幽隱為詩賦而誦習之,不過十數篇,則難者悉詳矣。其於平文大義,或多牆面焉。

  天寶元年,明經停老子,加習爾雅。十一載,禮部侍郎楊浚始開為三行,不得帖斷絕、疑似之言也。明經所試一大經及孝經、論語、爾雅,帖各有差;帖既通而口問之,一經問十義,得六者為通;問通而後試策,凡三條。三試皆通者為第。進士所試一大經及爾雅,舊制,帖一小經并注。開元二十五年,改帖大經,其爾雅亦并帖注。帖既通而後試文試賦各一篇,文通而後試策,凡五條。三試皆通者為第。經策全通為甲第,通四以上為乙第。通三帖以下及策全通而帖經文不通四,或帖經通四以上而策不通四,皆為不第。明法試律令各十帖,試策共十條,律七條,令三條。全通為甲,通八以上為乙,自七以下為不第。書者試說文、字林凡十帖,說文六帖,字林四帖。口試無常限,皆通者為第。算者試九章、海島、孫子、五曹、張丘建、夏侯陽、周髀、五經、綴術、緝古,帖各有差,九章三帖,五經等七部各一帖,綴術六帖,緝古四帖。兼試問大義,皆通者為第。凡眾科有能兼學,則加超獎,不在常限。

  按令文,科第秀才與明經同為四等,進士與明法同為二等。然秀才之科久廢,而明經雖有甲乙丙丁四科,進士有甲乙二科,自武德以來,明經唯有丁第,進士唯乙科而已。先試之期,命舉人謁於先師,有司卜日,宿張於國學,宰輔以下皆會而觀焉。博集群議講論,而退之禮部。閱試之日,皆嚴設兵衛,荐棘圍之,搜索衣服,譏訶出入,以防假濫焉。其進士,大抵千人得第者百一二;明經倍之,得第者十一二。其制詔舉人,不有常科,皆標其目而搜揚之。試之日,或在殿廷,天子親臨觀之。試已,糊其名於中考之,文策高者特授以美官,其次與出身。開元以後,四海晏清,士無賢不肖,恥不以文章達,其應詔而舉者,多則二千人,少猶不減千人,所收百纔有一。禮部員外郎沈既濟曰:「初,國家自顯慶以來,高宗聖躬多不康,而武太后任事,參決大政,與天子並。太后頗涉文史,好彫蟲之藝,永隆中始以文章選士。及永淳之後,太后君臨天下二十餘年,當時公卿百辟無不以文章達,因循遐久,寖以成風。以至於開元、天寶之中,上承高祖、太宗之遺烈,下繼四聖治平之化,賢人在朝,良將在邊,家給戶足,人無苦窳,四夷來同,海內晏然。雖有宏猷上略無所措,奇謀雄武無所奮。百餘年閒,生育長養,不知金鼓之聲,爟燧之光,以至於老。故太平君子唯門調戶選,徵文射策,以取祿位,此行己立身之美者也。父教其子,兄教其弟,無所易業,大者登臺閣,小者仕郡縣,資身奉家,各得其足,五尺童子,恥不言文墨焉。是以進士為士林華選,四方觀聽,希其風采,每歲得第之人,不浹辰而周聞天下。故忠賢雋彥韞才毓行者,咸出於是,而桀姦無良者或有焉。故是非相陵,毀稱相騰,或扇結鉤黨,私為盟歃,以取科第,而聲名動天下;或鉤摭隱匿,嘲為篇詠,以列於道路,迭相談訾,無所不至焉。」

  寶應二年六月,禮部侍郎楊綰奏,諸州每歲貢人,依鄉舉里選,察秀才、孝廉。敕旨:「州縣每歲察孝廉,取在鄉閭有孝悌、廉恥之行薦焉。委有司以禮待之,試其所通之學。五經之內,精通一經,兼能對策,達於理體者,並量行業授官。其明經、進士、道舉,並停。」旋復故矣。

  貞元二年六月,敕:「自今以後,其諸色舉選人中,有能習開元禮者,舉人同一經例,選人不限選數,許集。問大義一百條,試策三道,全通者超資與官,義通七十條,策通兩道以上者放及第,以下不在放限。其有散、試官能通者,亦依正員例處分。」五年五月,敕:「自今以後,諸色人中有習三禮者,前資及出身人依科目選例,吏部考試;白身依貢舉例,禮部考試。每經問大義三十條,試策三道。所試大義,仍委主司於朝官、學官中,揀擇精通經術三五人聞奏,主司與同試問。義策全通為上等,特加超獎;大義每經通二十五條以上,策通兩道以上為次等,依資與官。如先是員外、試官者,聽依正員例。其諸學生願習三禮及開元禮者,並聽。仍永為常式。」九年五月,敕:「其習開元禮人,問大義一百條,試策三道,全通者為上等;大義通八十條以上,策兩道以上為次等;餘一切並準三禮例處分。仍永為常式。」

  其選授之法,亦同循前代。凡諸王及職事正三品以上,若文武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都護、上州刺史之在京師者,冊授。諸王及職事二品以上,若文武散官一品,並臨軒冊授;其職事正三品,散官二品以上及都督、都護、上州刺史,並朝堂冊。訖,皆拜廟。冊用竹簡,書用漆。五品以上皆制授。六品以下、守五品以上及視五品以上,皆敕授。凡制、敕授及冊拜,皆宰司進擬。自六品以下旨授。其視品及流外官,皆判補之。凡旨授官,悉由於尚書,文官屬吏部,武官屬兵部,謂之銓選。唯員外郎、御史及供奉之官,則否。供奉官,若起居、補闕、拾遺之類,雖是六品以下官,而皆敕授,不屬選司。開元四年,始有此制。

  凡吏部、兵部文武選事,各分為三銓,尚書典其一,侍郎分其二。文選,舊制尚書掌六品、七品選,侍郎掌八品、九品選。景雲初,宋璟為吏部尚書,始通其品員而分典之,遂以為常。凡選,始於孟冬,終於季春。先時,五月頒格於郡縣,示人科限而集之。初,皆投狀於本郡或故任所,述罷免之由,而上尚書省,限十月至省。乃考覈資緒、郡縣鄉里名籍、父祖官名、內外族姻、年齒形狀、優劣課最、譴負刑犯,必具焉。以同流者五五為聯,以京官五人為保,一人為識,皆列名結款,不得有刑家之子、工賈殊類及假名承偽、隱冒升降之徒。應選者有知人之詐冒而糾得三人以上者,優以授之。其試之日,除場援棘,譏察防檢,如禮部舉人之法。

  其擇人有四事:一曰身,取其體貌豐偉。二曰言,取其詞論辯正。三曰書,取其楷法遒美。四曰判。取其文理優長。四事可取,則先乎德行;德均以才,才均以勞。其六品以降,計資量勞而擬其官;五品以上,不試,列名上中書、門下,聽制敕處分。凡選,始集而試,觀其書判;已試而銓,察其身、言;已銓而注,詢其便利,而擬其官。已注而唱示之,不厭者得反通其辭,他日,更其官而告之如初。又不厭者,亦如之。三唱而不服,聽冬集。服者以類相從,攢之為甲,先簡僕射,乃上門下省,給事中讀之,黃門侍郎省之,侍中審之。不審者,皆得駮下。既審,然後上聞,主者受旨而奉行焉。各給以符,而印其上,謂之「告身」。其文曰「尚書吏部告身之印」。自出身之人,至於公卿,皆給之。武官,則受於兵部。兵部武選亦然,課試之法如舉人之制,取其軀幹雄偉,應對詳明,有驍勇材藝及可為統帥者。若文吏求為武選,取身長六尺以上,籍年四十以下,強勇可以統人者。武夫求為文選,取書判精工,有理人之才而無殿犯者。凡官已受成,皆殿庭謝恩。其黔中、嶺南、閩中郡縣之官,不由吏部,以京官五品以上一人充使就補,御史一人監之,四歲一往,謂之「南選」。凡居官以年為考,六品以下四考為滿。武德初,因隋舊制,以十一月起選,至春則停。至貞觀二年,劉林甫為吏部侍郎,以選限既促,多不究悉,遂奏四時聽選,隨到注擬,當時以為便。十九年十一月,馬周為吏部尚書,以吏部四時提衡,略無休暇,遂請取所由文解,十月一日起省,三月三十日畢。

  自高宗麟德以後,承平既久,人康俗阜,求進者眾,選人漸多。總章二年,裴行儉為司列少常伯,始設「長名姓歷牓」,引銓注之法;又定州縣官資高下升降,以為故事。其後莫能革焉。至玄宗開元中,行儉子光庭為侍中,以選人既無常限,或有出身二十餘年而不獲祿者,復作「循資格」,定為限域。凡官罷滿以若干選而集,各有差等,卑官多選,高官少選,賢愚一貫,必合乎格者,乃得銓授。自下升上,限年躡級,不得踰越。久淹不收者,皆荷之,謂之「聖書」。雖小有常規,而掄材之方失矣。此起於後魏崔亮停年之制也。其有異才高行,聽擢不次,然有其制,而無其事。有司但守文奉式,循資例而已。

  初,吏部選才,將親其人,覆其吏事,始取州縣案牘疑議,試其斷割,而觀其能否,此所以為判也。按:顯慶初,黃門侍郎劉祥道上疏曰:「今行署等勞滿,唯曹司試判,不簡善惡,雷同注官。」此則試判之所起也。後日月寖久,選人猥多,案牘淺近,不足為難,乃采經籍古義,假設甲乙,令其判斷。既而來者益眾,而通經正籍又不足以為問,乃徵僻書、曲學、隱伏之義問之,惟懼人之能知也。佳者登於科第,謂之「入等」;其甚拙者謂之「藍縷」,各有升降。選人有格限未至,而能試文三篇,謂之「宏詞」;試判三條,謂之「拔萃」,亦曰「超絕」。詞美者,得不拘限而授職。

  初州縣混同,無等級之差,凡所拜授,或自大而遷小,或始近而後遠,無有定制。其後選人既多,敘用不給,遂累增郡縣等級之差,郡自輔至下凡八等,縣自赤至下凡八等。其折衝府亦有差等。按格、令,內外官萬八千八十五員。而合入官者,自諸館學生以降,凡十二萬餘員。弘文、崇文館學生五十員,國子、太學、四門、律、書、算凡二千二百一十員,州縣學生六萬七百一十員;兩京崇玄館學生二百員,諸州學不計;太史曆生三十六員,天文生百五十員,太醫童、針、祝諸生二百一十一員,太卜卜筮生三十員;千牛備身八十員,備身二百五十六員,進馬十六員,齋郎八百六十二員;諸三衛監門直長三萬九千四百六十二員;諸屯主、副千九百八十四員;諸折衝府錄事、府、史千七百八十二員,校尉三千五百六十四員,執仗、執乘每府六十四員,親事、帳內一萬員;集賢院御書手一百員;翰林藥童數百員;諸臺、省、寺、監、軍、衛、坊、府之胥吏,及上州市令、錄事,省司補授者約六千餘員。其外文武貢士及應制、挽郎、輦腳、軍功、使勞、徵辟、奏薦、神童、陪位,諸以親蔭并藝術百司雜直,或恩賜出身受職不為常員者,不可悉數。大率約八、九人爭官一員。

  初,武德中,天下兵革方息,萬姓安業,士不求祿,官不充員,吏曹乃移牒州府,課人應集,至則授官,無所退遣。四五年閒,求者漸多,方稍有沙汰。

  貞觀時,京師穀貴,始分人於洛州選集,參選者七千人,而得官者六千人。時太宗謂吏部尚書杜如晦曰:「今吏部取人,獨舉其言辭刀筆,而不詳才行,或授職數年,然後罪彰,雖刑戮繼及,而人已弊矣。如之何?」對曰:「昔兩漢取人,必本於鄉閭選之,然後入官,是以稱漢為多士。今每歲選集,動踰數千人,厚貌飾辭,何可知也。選曹但校其階品而已。若掄才辨行,未見其術。」上由是將依漢法,令本州辟召,會功臣議行封建,事乃寢。他日,上又曰:「夫古今致理,在於得賢。今公等不能知,朕不遍識,日月其逝,而人遠矣。吾將使人自舉,如之何?」魏徵曰:「知人則智,自知者明。知人誠難矣,而自知豈易乎?且自媒自衒,士女之醜行,是長澆競也。不可。」復寢。是時,吏部之法行始二十餘年,雖已為弊矣,而未甚滂流,故公卿輔弼或有未之覺者。貞觀十七年,吏部侍郎高季輔知選,凡所銓綜,時稱允愜,十八年獨知選事,太宗賜金背鏡一面,以表其清鑒焉。太宗初知其微而未及更,因循至於永徽中,官紀已紊,迨麟德之後,不勝其弊。

  及武太后臨朝,務悅人心,不問賢愚,選集者多收之,職員不足,乃令吏部大置試官以處之,故當時有「車載」、「斗量」之謠。又以鄧玄挺、有唐以來,掌選之失,無如玄挺者。時患消渴疾,選人因目為「鄧渴」,作鄧渴詩以謗之。許子儒為侍郎,無所藻鑑,委成令史,依資平配。其後,諸門入仕者猥眾,不可禁止,有偽立符告者,有接承他名者,有遠人無親而買保者,有試判之日求人代作者,如此假濫,不可悉數。武太后又以吏部選人多不實,乃令試日自糊其名,暗考以定等第。糊名自此始也。有司不能詳求故實,滅革其弊,神功元年敕:「自今以後,本色出身,解天文者,進官不得過太史令;音樂者,不得過太樂、鼓吹署令;醫術者,不得過尚藥奉御;陰陽卜筮者,不得過太卜令;解造食者,不得過司膳署令。有從勳官、品子、流外、國官、參佐、視品等出身者,自今以後,不得任京清要等官;若累限應至三品,不須進階,每一階酬勳兩轉。」而乃繁設等級,遞立選防,苟以抑之。

  及神龍以來,復置員外官二千餘人,兼超授閹官為員外官者又千餘人。時李嶠居選部,引用權勢,以取聲名,故爾其員外官悉憑恃與正官紛競,至相毆擊者。及嶠復入相,乃深悟之,上疏請惜班榮,稍減除授。時中宮用事,恩澤橫出,除官有不由宰司,特敕斜封便拜。於是內外盈溢,居無廨署,時人謂之「三無坐處」,言宰相、御史及員外官也。時以鄭愔為吏部侍郎,大納貨賄,留人過多,無闕注擬,逆用三年闕員,於是綱紀大紊。

  及先天以後,宋璟為尚書,李乂、盧從愿為侍郎,方革前弊,量闕留人。雖資高考深而非才實者,並罷選。當時選者十不收一,由是吏曹之職復理矣。自有唐以來,居吏部者,唯馬載、裴行儉、崔玄暐、韋嗣立最為稱職。

  開元十三年,玄宗又以吏部選試不公,乃置十銓試人。禮部尚書蘇頲,刑部尚書韋抗,工部尚書盧從愿,右常侍徐堅,御史中丞宇文融,朝集使、蒲州刺史崔琳,魏州刺史崔沔,荊州長史韋虛心,鄭州刺史賈曾,懷州刺史王丘,各掌其一。時左庶子吳兢上表,諫曰:「易稱『君子思不出其位』,言各止其所,不侵官也。此實百王準的。伏見敕旨令韋抗等十人,分掌吏部銓選,及試判將畢,遽召入禁中決定。雖有吏部尚書及侍郎,皆不得參其事。議者皆以陛下曲受讒言,不信於有司也。然則居上臨人之道,經邦緯俗之規,必在推誠,方能感物。抑又聞用天下之智力者,莫若使天下信之,故漢光武置赤心於人腹,良有旨哉。昔魏明帝嘗卒至尚書省,尚書令陳矯跪問曰:『陛下欲何之?』帝曰:『欲按行省司文簿。』矯曰:『此是臣之職分,非陛下所宜臨。若臣不稱職,則就黜退,陛下宜即還宮。』帝慚而返。又,陳平、丙吉者,漢家之宰相也,尚不對錢穀之數,不問鬥死之人。故知自古天子至于卿士,守其職分,而不可輒有侵越也。況我大唐萬乘之君,卓絕千古之上,豈得下行選事,頓取怪於朝野乎?凡是選人書判,並請委之有司,仍停此十銓分選,依舊以三銓為定也。」明年,復故。二十三年七月,吏部尚書李暠奏曰:「伏見告身印與曹印文同,行用參雜,難以區分,請準司勳、兵部印文,加『告身』兩字。」從之。

  至天寶八載六月,敕「旨授官宜立攢符,下諸郡府」。十一載,楊國忠為吏部尚書,以肺腑為相,懼招物議,取悅人心,乃以選人非超絕當留及藍縷當放之外,其餘常選,從年深者率留,故憃愚廢滯者咸荷焉。其明年,三銓注官,皆自專之,於尚書都堂與左相相偶唱注,二旬而畢,不復經門下省審,侍郎不得參其議。

  其內常參官八品以上及外官五品以上正員并停使郎官御史丁憂廢省者,舊制中書、門下便除授,貞元四年正月制「春秋舉薦」。至五年六月,敕:「在外者,委諸道觀察使及州府長史;其在京城者,委中書、門下、尚書省、御史臺。常參清官并諸使三品以上官,左右庶子,少詹事,少卿,監,司業,少尹,諭德,國子博士,長安、萬年縣令,著作郎,郎中,中允,中舍人,祕書太常丞,贊善,洗馬等,每年一度薦聞。」至八年正月,敕:「比來所舉,人數頗多,自今以後,中書、門下兩省及御史臺五品以上,尚書省四品以上,諸司三品以上,應合舉人,各令每人薦不得過兩人。餘官,不得過一人。」至九年十一月,敕:「每年冬薦官,吏部準式檢勘,成者宜令尚書左右丞、本司侍郎引於都堂,訪以理術兼商量時務狀,考其理識通者及考第事,疏定為三等,并舉主名錄奏。試日,仍令御史一人監試。」

    考績周 漢 魏 晉 後魏 大唐

  周制,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其訓曰:「三歲而小考其功也。小考者,正職而行事也。九歲而大考有功也。大考者,黜無職而賞有功也。」

  漢元帝建昭中,西羌反,日蝕,又久青無光。召京房問,對曰:「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代以毀稱取人,故功業廢而致災異。宜令百官各試其功,災異可息。」詔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課吏法。晉灼曰:「令、丞、尉理一縣,崇教化、亡犯法者,輒遷。有盜賊,滿三日不覺者,尉事也。令覺之,自除,二尉負其罪。率相推如此法也。」帝令公卿與房會議,皆以房言煩碎,令上下相伺,不可許。上意嚮之。時部刺史奏事京師,帝召見,令房曉以課事,諸刺史復以為不可行。唯御史大夫鄭弘、光祿大夫周堪言善。是時,中書令石顯專權,顯友人五鹿充宗為尚書令,與房同經,議論相非。時充宗嫉房,出為魏郡太守,唯許房至郡自行考課法。

  魏明帝時,以士人毀稱是非,混雜難辨,遂令散騎常侍劉劭作都官考課之法七十二條,考覈百官。其略欲使州郡考士,必由四科,皆有效,然後察舉,或辟公府為親人長吏,轉以功次補郡守者,或就秩而加賜爵焉。至於公卿及內職大臣,率考之。事下三府。

  是時大議考課之制,散騎黃門侍郎杜君務伯名恕。以為,用不盡其人,雖文具無益。上疏曰:「書稱『明試以功,三考黜陟』,帝王之盛制。然歷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關七聖而課試之要未立。臣誠以為其法可粗依,其詳難備舉故也。語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可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今奏考功者,陳周、漢之云為,掇京房之本旨,可謂明考課之要;至於崇揖讓之風,興濟濟之理,臣以為未盡善也。古之三公,坐而論道,內職大臣,納言補闕,無善不紀,無過不舉。且天下至大,萬機至眾,誠非一明所能遍照。故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一體相資而成也。」後考課竟不行。

  晉武帝泰始初,務崇理本,詔河南尹杜君元凱為黜陟之課,其略曰:「臣聞上古之政,因循自然。虛己委誠,而信順之道應;神感心通,而天下之理得。其後淳樸漸散,彰美顯惡,設官分職,以頌爵祿,弘宣六典,以詳考察。然猶倚明哲之輔,建忠貞之司,使名不得越功而獨美,功不得後名而獨隱,皆疇咨博訪,敷納以言。及至末代,不能紀遠而求於密微,疑諸心而信耳目,疑耳目而信簡書。簡書愈繁,官方愈偽,法令滋彰,巧飾彌多。昔漢之刺史,亦歲終奏事,不制算課,而清濁粗舉。魏氏考課,即京房之遺意,其文可謂至密。然由於累細,故歷代不能通也。豈若申唐堯之舊典,去密就簡,則簡而易從也。今科舉優劣,莫若委任達官,各考所統。在官一年以後,每歲言優者一人為上第,劣者一人為下第,因計偕以名聞。如此六載,主者總集采案,其六歲處優舉者超用之,六歲處劣舉者奏免之,其優多劣少者敘用之,劣多優少者左遷之。今考課之品,所對不均,誠有難易。若以難取優,以易而否,主者固當準量輕重,微加降殺,不足復曲以法盡也。」

  後魏孝文帝太和中,詔曰:「三載考績,自古通經;三考黜陟,以彰能否。今若待三考然後黜陟,可黜者不足為遲,可進者大成賒緩。是以朕今三載一考,考即黜陟,欲令愚滯無妨於賢者,才能不壅於下位。各令當曹,考其優劣為三等。六品以下,尚書重問;五品以上,朕將親與公卿論其善惡。上上者遷之,下下者黜之,中中者守其本任。」時否臧必舉,賞罰大行,其薄賞者猶賜車馬器服,以申獎勸。後帝臨朝堂,顧謂錄尚書兼廷尉卿、廣陵王羽曰:「凡考績,上下二等,可為三品;中等,但為一品。所以然者,上下是黜陟之科,故旌絲髮之美惡;中等守本,事可大通。」帝又謂尚書等曰:「卿等在任,年垂二周,未嘗進一賢,退一不肖,此二事罪之大者。」謂羽曰:「汝居樞端之任,在職以來,功勤之績不聞於朝,阿黨之音頻干朕聽。今黜汝錄尚書、廷尉,但居特進、太保。」自尚書令、僕射以下,凡黜退二十餘人,皆略舉遺闕。諸如此黜官者,令一年之後,任官如初。

  宣武帝時,太尉、侍中、高陽王雍上表曰:「竊惟三載考績,百王通典。今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散官上第者,四載登一級。閒冗官本非虛置,或以賢能而進,或因累勤而舉。如其無能,不應忝茲高選。以勤以能,進之朝伍,或征官外戍,遠使絕域,催督逋懸,察檢卅鎮,皆是散官,以充劇使。乃於考陟,排同閒伍。檢散官之人,才非皆劣,稱事之輩,未必悉賢。而考閒以多,課煩以少,上乖天澤之均,下生不等之苦。復尋正始之格,汎後任事上中者,三年升一階;汎前任事上中者,六年進一級。三年一考,自古通經。今以汎前六年升一階,檢無愆犯,倍年成級。以此推之,明以汎代考也。」

  徐州刺史蕭寶夤又論曰:「方今守令,厥任非輕。及考課,悉以六載為程,既而限滿代還,復經六年而敘。是則歲周十二,始得一階。於東西兩省、文武閒職、公府散佐、無事冗官,或數旬方應一直,或弦朔止於暫朝,及其考日,更得四年為限。是則一紀之內,便登三級。彼以實勞劇任,而遷貴之路至難;此以散位虛名,而升陟之方甚易。何內外之相懸,令厚薄之如是?」

  孝明帝延昌二年,又將大考百僚。散騎常侍、領三公郎中崔鴻以考令於體例不通,乃建議曰:「竊惟王者為官求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揚清激濁。故績效能官、才必稱位者,朝升夕進,年歲數遷。豈拘一階半級,閡以同僚等位者哉!二漢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須此人,人稱其職,或超騰轉陟,數歲而至公卿,或長兼試守,稱允而遷進者,披卷則人人而是,舉目則朝貴皆然。故能時收多士之稱,國號豐賢之美。竊見景明以來考格,三年成一考,轉一階。貴賤內外,萬有餘人,自非犯罪,不問賢愚,莫不上中,才與不肖,比肩同轉。雖有善政如龔、黃,儒學如王、鄭,史才如班、馬,文章如張、蔡,得一分一寸,必為常流所攀,選曹亦抑為一概,不曾甄別。琴瑟不調,改而更張,雖明旨已行,猶宜消息。」時不從。

  大唐考課之法,有德義清慎、公平恪勤各一善,自近侍至於鎮防,並據職事目為之最,凡二十七焉。一最以上,有四善,為上上;一最以上,有三善,或無最而有四善,為上中;一最以上,有二善,或無最而有三善,為上下;一最以上,有一善,或無最而有二善,為中上;一最以上,或無最而有一善,為中中;職事麤理,善最弗聞,為中下;愛憎任情,處斷乖理,為下上;背公向私,職務廢闕,為下中;居官諂詐及貪濁有狀,為下下。若於善最之外別有可嘉尚,及罪雖成殿而情狀可矜,或雖不成殿而情狀可責者,省校之日,皆聽考官臨事量定。諸州縣官人,撫育有方,戶口增益者,各準見戶為十分論,每加一分,刺史、縣令各進考一等。增戶口,謂課丁,率一丁同一戶法。增不課口者,每五口同一丁例。其有破除者,得相折。其州戶口不滿五千,縣戶不滿五百者,各準五千五百戶法為分。苦撫養乖方,戶口減損者,各準增戶法,亦每減一分降一等。課及不課,並準上文。其勸課農田能使豐殖者,亦準見地為十分論,每加二分,各進考一等。此謂永業、口分之外,別能墾起公私荒田者。其有不加勸課以致減損者,謂永業、口分之內有荒廢者。每損一分,降考一等。若數處有功,並應進考者,並聽累加。

  貞觀六年,監察御史馬周上疏曰:「今流內九品以上,有九等考第,自比年不過中上,未有得上下以上考者。臣謂所設九等,正考當今之官,必不施之於異代也。縱使朝廷實無好人,猶應於見在之內,比校其尤善者,以為上第,豈容皇朝士人遂無堪上下之考。朝廷獨知貶一惡人可以懲惡,不知褒一善人足以勸善。臣謂宜每年選天下政術尤最者一二人為上上,其次為上中,其次為上下。則中人以上,可以自勸矣。」

  神龍中,御史中丞盧懷慎上疏曰:「臣聞孔子曰:『為邦百年,可以勝殘去殺。』又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故書云『三載考績』,校其功也。子產,賢者也。其為政尚累年而化成,況其常材乎?竊見比來州縣官佐,下車布政,有多者一二年,少者三五月,遽即遷除,不論課考。或歷時未改,便傾耳而聽,企踵而睹,爭求冒進,不顧廉恥,亦何暇宣風布化、求瘼恤人哉!戶口流散,百姓凋弊,職為此也。何則?人知吏之不久,則不從其吏;吏知遷之不遙,又不盡其能。偷安苟且,脂韋而已。又古之為吏者長子孫,倉氏、庾氏即其後也。臣請都督、刺史、上佐、兩畿縣令等,在任未經四考,不許遷除。察其課效尤異,或錫以車裘,或就加祿秩,或降使臨問,并璽書慰勉。若公卿有闕,則擢以勸能。政績無聞,抵犯貪暴者,放歸田里,以明賞罰。致理救弊,莫過於此。」

  左監門錄事參軍劉秩論曰:「昔周公使伯禽理魯,三年而後報政。周公曰:『何遲?』伯禽曰:『變其禮,易其俗,難,所以遲。』太公理於齊,三月而後報政。周公曰:『何疾?』曰:『因其俗,簡其禮,易,所以速。』故孔子論之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由是而言,勞不甚者理不極,功不積者澤不深。故堯舜三年而考,三考而黜陟,所以能盡其智術也。近古人情敦厖,未淳乎堯舜;禮正樂和,未愈於虞夏;官賢吏能,未稱於殷周。或一年而考,或四考黜陟,或比年而巡狩,或歲時便遷,或旬月升擢令長。今日既上,明日部內有犯名義者即坐之,不其速歟?」

  開元二十五年十二月,命諸道采訪使考課官人善績,三年一奏,永為常式。至二十七年二月,赦文:「三載考績,黜陟幽明,允協大猷,以勸天下。比來諸道所通善狀,但優仕進之輩,與為選調之資,責實循名,或乖古義。自今以後,諸道使更不須通善狀。每至三年,朕自擇使臣,觀察風俗,有清白政理著聞者,當別擢用之。」

通典卷第十六 選舉四

  雜議論上

  齊景公問晏子任人,對曰:「地不同宜,任之一種,責其俱生,不可得也。人不同能,而任之一事,不可責遍成。責焉無已,智者不能給;求焉無饜,天地不能贍也。」

  漢哀帝初立,欲匡成帝之政,多所變動。匡,正也。正其乖失。時丞相王嘉上疏曰:「臣聞聖王之功在於得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與!』才難,謂有賢才難得。故『繼代立諸侯,象賢也』。象其先父祖之賢耳,非必其人皆有德也。雖不能盡賢,天子為擇臣,立命卿以輔之。命卿,命於天子者。居是國也,累代尊重,然後士人之眾附焉,是以教化行而理功立。今之郡守重於古諸侯,往者致選賢材,賢材難得,拔擢可用者,或起於囚徒。昔魏尚坐事繫,文帝感馮唐之言,拜雲中太守,匈奴忌之;武帝擢韓安國於徒中,拜為梁內史,骨肉以安;言梁孝王得免罪也。張敞為京兆尹,免,亡命數十日,宣帝徵拜為冀州刺史,卒獲其用:前代非私此三人,貪其材器有益於公家也。孝文帝時,吏居官者或長子孫,以官為氏,倉氏、庾氏則倉庾吏之後也。其二千石長吏亦安官樂職,然後上下無苟且之意。其後稍稍變易,公卿以下轉相促急,又數以改更政事,司隸、部刺史察過悉劾,發揚陰私,悉,盡也。言無大小,盡皆舉劾,過於所察之條。吏或居數月而退,送故迎新,交錯道路。中材苟容求全,不敢操持群下。下材懷危內顧,常恐獲罪,每為私計。一切營私者多。二千石益輕賤,吏人慢易之,或至上書章下,依其所上之章,而下令理之。眾庶知其易危,言易可傾危。小失意則有離叛之心。前山陽亡徒蘇令等縱橫,吏士臨難,莫肯伏節死義,以守相威權素奪也。素奪,謂先不假之威權也。孝成皇帝悔之,下詔書,二千石不為縱,二千石不以故縱為罪,所以優之。遣使者賜金,慰厚其意,誠以為國家有急,取辦於二千石,二千石尊重難危,乃能使下。孝宣愛良人吏,良,善也。良人吏,善理百姓者。有章劾,事留中,會赦一解。不即下理其事,恐為擾動,故每留中;或經赦令,一切皆解散也。故事,尚書希下章,為煩擾百姓,證驗繫理,或死獄中,章文必有『敢告之』字迺下。所以丁寧告者之辭,絕其相誣。惟陛下留神擇賢,記善忘過,容忍臣子,勿責以備。不求備於一人。二千石、部刺史、三輔縣令有材任職者,人情不能不有過差,宜可闊略,當寬恕其小罪。令盡力者有所勸。此方今急務,國家之利也。前蘇令發,謂蘇令初發起為盜賊。欲遣大夫使逐問狀,時見大夫無可使者,謂見在大夫皆不堪為使。召盩厔令尹逢,拜為諫大夫遣之。今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先蓄養可成就者,則士赴難不愛其死。臨事倉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嘉因薦儒者公孫光、滿昌及能吏蕭咸、薛修等,皆故二千石有名稱。天子納而用之。

  後漢光武時,陳事者多言:「郡國貢舉,率非功次,故守職益懈,而吏事寖疏。咎在州郡。」有詔下公卿朝臣議。韋彪上議:「夫國以簡賢為務,賢以孝行為首。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是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夫人才行少能相兼,是以孟公綽優於趙、魏老,不可以為滕、薛大夫。忠孝之人,持心近厚;鍛鍊之吏,持心近薄。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士宜以才行為先,不可純以閥閱。然其要歸,在於選二千石,二千石賢,則貢舉皆得其人矣。」帝深納之。

  張衡上疏曰:「古者取士,諸侯歲貢。孝武之代,郡舉孝廉,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皆出,文武並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理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訪經術,聽政餘日,觀省篇章,聊以游意,當代博弈,非以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高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次錄第,其未及者,亦復隨輩皆見拜擢。既加之恩,難復收改,但守俸祿,於義已加,不可復使理人及仕州郡。昔孝宣會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從之。若乃小能小善,雖有可觀,孔子以為『致遠則泥』,君子故當志其大者遠者也。」

  魏文帝時詔曰:「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吏部尚書盧毓對曰:「名不足以致異人,而可以得常士。常士畏教慕善,然後有名。」其後士人多務進趨,廉遜道闕。時劉寔乃著崇讓論以矯之,其辭曰:

    古之聖王之化天下,所以貴讓者,欲以出賢才,息爭競也。夫人情莫不皆欲己之賢,故勸令讓賢以自明賢,豈假讓不賢哉!故讓道興,賢能之人不求而自出矣,至公之舉自立矣,百官之副亦先具矣。一官闕,擇眾官所讓最多者而用之,審之道也。在朝之士相讓於上,草廬之人咸皆化之,推能讓賢之風從此生矣。為一國所讓,則一國士也;天下所共推,則天下士也。推讓之風行,則賢與不肖殊矣。此道之行,在上者無所用其心,因成清議,隨之而已。賢人相讓於朝,大才之人恒在大官,小人不爭於野,天下無事矣。以賢才化無事,至道興矣。已仰其成,復何與焉!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則不難也。

    在朝之人不務相讓久矣,天下化之。自魏代以來,登進辟命之士,及縣在職之吏,臨見授敘,雖自辭不能,終莫肯讓有勝己者。夫推讓之風息,爭競之心生。孔子曰,上興讓則下不爭也。議者僉然言,代少高名之才,朝廷不有大才之人可以為大官者。山澤人小官吏亦復云,朝廷之士雖大官名德,皆不及往時人也。余以為此二言皆失之矣。非時獨乏賢也,時不貴讓。一人有先眾之稱,毀必隨之,名不得成使之然也。雖令稷、契復存,亦不復能全其名矣。能否混雜,優劣不分,士無素定之價,官職有闕,主選之吏不知所用,但按官次而舉之。同才之人先用者,非勢家之子,則必為有勢者之所念也。非能獨賢,因其先用之資而復遷之無已,不勝其任之病發矣。

    所以見用不息者,由讓道廢,因資用人之有失久矣。故自漢、魏以來,時開大舉,令眾官各舉所知,唯才所任,不限階次,如此者甚數矣。其所舉必有當者,不聞時有擢用,不知何誰最賢故也。所舉必有不當者,而罪不加,不知何誰最不肖也。所以不可得知,由當時之人莫肯相推,賢愚之名不別,令其如此。舉者知在上者察不能審,故敢漫舉而進之。或舉所賢,因及所念,一頓而至,人數猥多,言所舉賢,加之高狀,相似如一,難得而分矣。雖舉者不能盡忠之罪,亦由上開聽察之路濫,令其爾也。才高守道之士日退,馳走於有勢之門日多矣。雖國有典刑,弗能禁矣。

    夫讓不興之弊,非徒賢人在下位,不得時進也,國之良臣荷重任者,亦將以漸受罪退矣。何以知其然也?孔子以為顏氏之子不貳過耳,明非聖人皆有過。寵貴之地,欲之者多矣,惡賢能塞其路,過而毀之者亦多矣。夫謗毀之生,非徒空設,必因人之微過而甚之者也。毀謗之言數聞,在上者雖欲弗納,不能不杖所聞,因事之來而微察之,察之無已,其驗至矣。得其驗,安得不理其罪。若知而縱之,主威日衰,令之不行,自此始矣。知而皆理之,受罪退者稍多,大臣有不自固之心。夫賢才不進,貴臣日疏,此有國者之深憂也。

    竊以為改此俗甚易耳。何以知之?夫一時在官之人,雖雜有凡猥之才,其中賢明者亦多矣,豈可謂皆不知讓賢為貴邪!直以其時皆不讓,習以成俗,故遂不為耳。人臣初除,皆通表上聞,名之謝章,所由來尚矣。原謝章之本意,欲進賢能以謝國恩也。昔舜以禹為司空,禹拜稽首,讓於稷、契及咎繇;使益為虞官,讓於熊、羆;使伯夷典三禮,讓於夔龍:唐虞之時,眾官初除,莫不皆讓也。謝章之義,蓋取於此。書記之者,欲以永代作則。季代所用,不能讓賢,虛謝見用之恩而已。相承不變,習俗之失也。

    夫敘用之官得通章表者,其讓賢推能,乃通其章;其不能有所讓,徒費簡紙者,皆絕不通。人臣初除,各思推賢能而讓之矣,讓文付主者掌之。三司有闕,擇三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公闕,三公已先選之矣。且主選之吏,不必任公而選三公,不如令三公自共選一公為詳也。四征闕,擇四征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一征闕,四征已先選之矣,必詳於停闕而令主者選四征也。尚書闕,擇尚書所讓最多者而用之。此為令諸尚書共選一尚書,詳於臨闕令主者選八尚書也。郡守闕,擇眾郡所讓最多者而用之,詳於任主者,此為令百郡守共選一郡守也。

    夫以眾官百郡之讓,與主者共相比,不可同歲而論也。賢愚皆讓,百姓耳目盡為國耳目。夫人情爭則欲毀己所不知,讓則競推於勝己。故代爭則毀譽交錯,優劣不分,難得而讓也。夫貴讓則賢智明出,能否之美歷歷相次,不可得亂也。當此時也,能退身修己者,讓之者多矣。雖賢智欲守貧賤,不可得也。馳騖進取而欲人見讓,猶卻行而求前也。夫如此,愚智咸知進身求通,非修之於己則無由進矣。遊外求者,於此相隨而歸矣。浮聲虛論,不禁而自止矣。人無所用其心,任眾人議,而天下自化。讓可以致此,豈可不務之哉!

  晉始平王文學李重又以為等級繁多,又外官輕而內官重,使風俗大弊,宜釐改,重外選,簡階級,使官久。議曰:「古之聖王,建官垂制,所以體國經野。自帝王以下,代有增損:舜命九官,周分六職,秦采古制,漢仍秦舊,倚丞相,任九卿。雖置五曹尚書令僕射之職,始於掌封奏以宣外內,事任尚輕,而郡守牧人之官重,故漢宣稱『所與為理唯良二千石』,其有殊政者,或賜爵進秩,諒得為理大體,所以遠比三代也。及於東京,尚書雖漸優重,然令、僕出為郡守,鍾離意、黃香、胡廣是也;郡守入為三公,虞延、第五倫、桓虞、鮑昱是也。近自魏朝名守杜畿、滿寵、田國讓、國諱改稱字。胡質等,居郡或十餘年,或二十年,或加秩假節而不去郡,此亦古人『苟善其事,雖沒代不徙官』之義也。漢魏以來,內官之貴,於今最崇,而百官等級遂多,遷補轉徙如流,能否無以著,黜陟不得彰,此為理之大弊也。夫階級繁多而冀官久,官不久而冀理功成,不可得也。虞書云:『三考黜陟幽明。』周官,三年大計群吏之理,而行其誅賞。漢法,官人或不真秩。魏初,用輕資以先試守。臣以為今宜大并群官等級,使同班者不得復稍遷;又簡法外議罪之制,明試守左遷之例,則官人之理盡,士必量能而受爵矣。居職者日久,則政績可考,人心自定,務求諸己也。」帝雖善之,竟不能行。

  齊左僕射王儉請解領選,謂褚彥回曰:「選曹之始,近自漢末。今若反古,使州郡貢計,三府辟士,與眾共之,猶賢一人之意。古者選眾,今則不然,奇才絕智所以見遺於草澤也。」彥回曰:「誠如卿言。但行之已久,卒難為改也。」

  梁尚書左僕射沈約論曰:「漢末喪亂,魏武始創,軍中倉卒,權立九品。蓋以論人才優劣,非謂代族高卑。因此相沿,遂為成法。自魏至晉,莫之能改。州都、郡正,以才品人,而舉代人才,升降蓋寡,徒以憑籍代資,用相凌駕。都正俗士,斟酌時宜,品目少多,隨事俯仰,劉毅所云『下品無高門,上品無賤族』也。歲月遷訛,斯風漸篤,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還,遂成卑庶。周漢之道,以智役愚,臺隸參差,用成等級。魏晉以來,以貴役賤,士庶之科,較然有辨。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

  武帝天監中,約又上疏曰:「頃自漢代,本無士庶之別,自非仕宦,不至京師,罷公卿牧守,並還鄉里,小人瞻仰,以成風俗。且黌校棋布,傳經授業,學優而仕,始自鄉邑,本於小吏幹佐,方至文學功曹,積以歲月,乃得察舉。人才秀異,始為公府所辟,遷為牧守,入作台司。漢之得人,於斯為盛。今之士人,並聚京邑,其有守土不遷,非直愚賤。且當今士子繁多,略以萬計,常患官少才多,無地以處。秀才自別是一種任官,非若漢代取人之例也。假使秀才對五問可稱,孝廉答一策能過,此乃雕蟲小道,非關理功得失。以此求才,徒虛語耳。」

  鴻臚卿裴子野又論曰:「書云『貴貴』,為其近於君也。天下無生而貴者,是故道義可尊,無擇負販;苟非其人,何取代族。周衰禮壞,政出臣下,卿士大夫自相繼及,非夫嗣嫡,猶等家臣。且徒步匹夫,見禮侯伯,軾閭擁篲,無絕於時。其後四方豪勢之家,門客千數,卑身折節,比食同袍,雖相傾倚,亦成風俗。迄於二漢,尊儒重道,朝廷州里,學行是先,雖名公子孫,還齊布衣之士,士庶雖分,而無華素之隔。有晉以來,其流稍改,草澤高士,猶廁清塗,降及季年,專稱閥閱。自是三公之子,傲九棘之家,黃散之孫,蔑令長之室,轉相驕矜,互爭銖兩,所論必門戶,所議莫賢能。苟且之俗成,傲慢之禍作,非所以敦弘退讓,勵德興化之道也。」宋明帝聰博,好文史,才思朗捷,省讀書奏,號七行俱下。每國有禎祥及行幸讌集,輒陳詩展義,且以命朝臣。其戎士武夫,則託請不暇,困於課限,或買以應詔焉。於是天下向風,人自藻飾,雕蟲之藝,盛於時矣。又論曰:「古者四始六義,總而為詩。既形四方之風,且彰君子之志,勸美懲惡,王化本焉。而後之作者,思存枝葉,繁華蘊藻,用以自通。若夫徘惻芳芬,楚騷為之祖;靡漫容與,相如扣其音。由是隨聲逐響之儔,棄指歸而無執,賦歌詩頌,百揆五車。蔡邕等之俳優,楊雄悔為童子,聖人不作,雅鄭誰分。其五言為詩家,則蘇、李自出,曹、劉偉其風力,潘、陸固其枝柯,爰及江左,稱彼顏、謝,箴繡鞶帨,無取廟堂。宋初迄於元嘉,多為經史;大明之代,實好斯文。高才逸韻,頗謝前哲,波流同尚,滋有篤焉。自是閭閻少年,貴游總角,罔不擯落六藝,吟詠情性。學者以博依為急務,謂章句為『專魯』,淫文破典,斐爾為曹;無被於管絃,非止乎禮義,深心主卉木,遠致極風雲,其興浮,其志弱,巧而不要,隱而不深,討其宗途,亦有宋之遺風也。若季子聆音,則非興國;鯉也趨室,必有不敦。荀卿有言:『亂代之徵,文章匿綵。』而斯豈近之乎?」蕭子顯曰:「自宋以來,謝靈運、顏延年以文章彰於代,謝莊、袁淑又以才藻係之,朝廷之士及閭閻衣冠,莫不仰其風流,競為詩賦之事。五經文句,無復通其義者。」

  後魏孝文帝時,高祐上疏云:「今之選舉,不采識理之優劣,專簡年勞之多少,斯非盡才之謂。宜停此薄藝,棄彼巧勞,唯才是取,官方斯穆。又勳舊之臣,雖年勤可錄,而才非撫人,則可加之以爵賞,不宜委之以方任。所謂王者可私人以財,不私人以官。」帝善之。

  韓麒麟子顯宗上言:「前代取士,必先正名,故有賢良方正之稱。今州郡貢察,徒有秀、孝之名,而無秀、孝之實。而朝廷但檢其有門地,不復彈坐。如此則可別貢門地以敘士人,何假置秀、孝之名也!夫門地者,是其父祖之遺烈,亦何益於皇家。苟有奇才,雖屠釣奴虜之賤亦用之;苟非其人,雖三后之胤,自墜於皁隸矣。或云,代無奇才,不若取士於門。此亦失矣。豈可以代無周召,便廢宰相而不置哉!但當校其寸長銖重者,即先敘之,則賢才無遺矣。」

  孝明帝時,清河王懌以官人失序,上表曰:「孝文帝制,出身之人,本以門品高下有恒,若準資蔭,自公卿令僕之子,甲乙丙丁之族,上則散騎祕著,下逮御史長兼,皆條例昭然,文無虧沒。自此,或身非三事之子,解褐公府正佐;地非甲乙之類,而得上宰行僚。自茲以降,亦多乖舛。且參軍事專非出身之職,今必釋褐而居,祕著本為起家之官,今或遷轉以至:斯皆仰失先準,有違明令,非所謂式遵遺範,奉順成規。此雖官人之失,相循已久,然推其彌漫,抑亦有由。何者?信一人之明,當九流之廣,必令該鑑氏族,辨照人倫,才識有限,固難審悉。所以州置中正之官,清定門冑,品藻高卑,四海畫一,專尸衡石,任實不輕。故自置中正以來,暨於太和之日,莫不高擬其人,妙盡茲選,皆須名位重於鄉國,才德允於具瞻,然後可以品裁州郡,綜覈人物。今之所置,多非其人。乞明為敕制,使官人選才,備依先旨,無令能否乖方,違才易務;并革選中正,一依前軌。庶清源有歸,流序允穆。」靈太后詔依表施行,而終不能用。

  薛琡為吏部郎中。先是,崔亮奏立停年之格,不簡人才,專問勞舊。琡乃上書曰:「若使選曹唯取年勞,不簡賢否,便即義均行雁,次若貫魚,勘簿呼名,一吏足矣。數人而用,何謂銓衡?今請郡縣之職,吏部先盡擇才,務取廉平淳直,素行有聞,并學通古今,曉達理體者,以應其選。不拘入職遠近,年勳多少。其積勞之中,有才堪牧人者,先在用之限。其餘不堪者,既壯藉其力,豈容老而棄之,將佐丞尉,去人積遠,小小當否,未為多失,宜依次補序,以酬其勞。」書奏,不報。徐因引見,復陳言曰:「漢朝常令三公大臣,舉賢良方正、有道直言之士,以為長吏,監撫黎元。自晉末以來,此風遂替。今四方初定,務在養人。臣請依漢氏,更立四科,令三公宰貴各薦時賢,以補郡縣。明立條格,防其阿黨之端。」詔下公卿議之,亦寢矣。

  後周樂遜上疏論選舉曰:「選曹賞錄勳賢,補擬官爵,必宜與眾共之,有明揚之授。使人得盡心,如睹白日。其材有升降,其功有厚薄,祿秩所加,無容不審。即如州郡選置,猶集鄉閭,況天下選曹,不取人物。若方州列郡,自可內除。此外付選曹銓敘者,既非機事,何足可密?人生處代,以榮祿為重,修身履行,以慕聲名。然逢時既難,失時為易。其選置之日,宜令眾心明白,然後呈奏。使功勤見知,品物稱悅。」

  隋文帝開皇中,持書侍御史李諤以選才失中,上書曰:「自魏之三祖,更尚文詞,忽君人之大道,好雕蟲之小藝。下之從上,有同影響,競騁浮華,遂成風俗。江左齊、梁,其弊彌甚,貴賤賢愚,唯務吟詠。遂復遺理存異,尋虛逐微,競一韻之奇,爭一字之巧。連篇累牘,不出月露之形;積案盈箱,唯是風雲之狀。代俗以此相高,朝廷據茲擢士。祿利之路既開,愛尚之情愈篤。於是閭里童昏,貴游總角,未窺六甲,先製五言。至如羲皇、舜、禹之典,伊、傅、周、孔之說,不復關心,何嘗入耳。以傲誕為清虛,以緣情為勳績,指儒素為古拙,用辭賦為君子。故文筆日煩,其政日亂,良由棄大聖之軌範,搆無用以為用也。捐本逐末,流遍華壤,遞相師祖,澆漓愈扇。及大隋受命,聖道聿興,屏黜輕浮,遏止華偽。自非懷經抱質,志道依仁,不得引領搢紳,參廁纓冕。是以開皇四年,普詔天下,公私文翰,并宜實錄。其年九月,泗州刺史司馬幼之上表華豔,付所司理罪。由是公卿大臣,咸知正路,莫不鑽仰墳素,棄絕華綺,擇先王之令典,行大道於茲代。如聞在外州縣,仍踵弊風,選吏舉人,未遵典則。至於宗黨稱孝,鄉曲歸仁,學必典謨,交不苟合,則擯落私門,不加收齒;其學不稽古,逐俗隨時,作輕薄之篇章,結朋黨而稱譽,則選充吏職,舉送天朝。蓋由縣令、刺史,未行風教,猶挾私情,不存公道。臣既忝憲司,職當糾察。若聞風即劾,恐掛網者多,請勒諸司,普加搜訪,有如此者,具狀送臺。」